《贤妇》 

    温竹卿端起手边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刮着茶沫，动作行云流水：“哦？锦平姑姑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自认侍奉婆母尽心尽力，这苛待从何说起？”

    锦平冷哼了声，一双吊梢眼觑着温竹卿，语调高扬：“你瞧瞧这天，寒冬腊月的。世子妃自己屋里头用着上好的银丝炭，却给夫人和小姐送黑炭。烟浓味大，不是苛待是什么？”

    “母亲叫我来，原是为着这事”温竹卿端坐在梨花木椅上，面色坦然，不见丝毫心虚，勾唇笑道：“这燃着银丝炭的屋子，确实温暖如春，住着舒坦。可我用得起，母亲和三妹却用不起啊。”

    曹华珠哪里听得这话，她生平最恨别人看低自己，何况这是元洛神的女儿。

    她也不矜持着等锦平替自己开口了，指着温竹卿就骂道：“蛇蝎心肠，你这是要故意冻死我和照仪啊。我们岑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个毒妇，不孝长辈，不悌幼妹。便是闹到了太后跟前，我也是占理的。”

    温竹卿早就习惯了曹氏的刻薄之语，也禁不住蹙起了眉来。她的言下之意，便是太后偏袒自己，为难她了。

    温竹卿可不想被她泼这么一大盆脏水。今儿要不把事情掰扯清楚，明日她温竹卿仗着太后的势，欺压婆母，连炭都不肯给的谣言，怕是要传遍金陵了。

    “绿枝，你去折露院把账本取来”温竹卿吩咐完绿枝，又对着曹华珠笑道：“母亲消消火，气出个好歹来，还得花钱请大夫呢。病得再重些，闻着这黑炭的味，也就更呛人了。”

    曹华珠看着温竹卿一脸关切的模样，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论起口才，十个她也比不过这伶牙俐齿的儿媳妇，也就借着长辈的身份压一压人。

    绿枝回来得很快，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温竹卿抬了抬下巴，账簿就被送到了曹华珠的面前。

    “我到底有没有克扣母亲的衣食用度，账本可不会说谎，都白纸黑字地写着呢”温竹卿的语调轻轻柔柔的，她的声音如金丝玉竹，分外动听。

    曹华珠却觉得刺耳极了，冷着脸翻开了账本，越往后面，脸色便越难看。

    温竹卿做账是极好的，开支明细都列得清清楚楚。正是如此，曹华珠才心里憋火。她宁愿这账记得乱七八糟，让她看不懂，也好过现下瞧见的。

    曹华珠没想到，这账面上居然只剩下了一万多两的银子。

    一万两，对普通人家来说，这辈子的开销都足够了。但像定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那是完全不够花的啊。

    这寻常的人情往来，奴仆月例，柴米油盐，哪样不要银子？就算府中举办宴会，一桌稍微好些的席面也要几十上百两银子。

    若是连宴会都张罗不起了，那还算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到了那地步，就是彻彻底底地成破落户了。

    “你到底是怎么当家的？”曹华珠阖上账本，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语气质问：“败得也只剩下一万多两银子？哪家主母做成你这样？”

    温竹卿却站起了身，步履款款地走到曹华珠面前，惊得她往后仰了仰。

    细葱般水嫩的手翻开了账本，温竹卿拿了起来，直接怼到了曹华珠的眼前：“母亲可看仔细了，府里上月的入账可就只有八千六百七十三两银子。铺面，庄子的利润都不如从前了。”

    温竹卿虽管着定国公府的账，但那些铺子庄子都和她没什么干系。店铺的掌柜，庄子的管事，都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每每只来同温竹卿报账，不与她讲生意的。

    曹华珠被温竹卿这举动给气得直哆嗦，瞧着杵在自己眼前的账本，劈手从温竹卿手里拿了过来，嘴里叱骂道：“没规矩，哪有你这样做儿媳的？你”

    “母亲说得极是，我觉着金陵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的了”温竹卿居然扬声打断她的话，气势极盛，一副要债的架势：“上上月，我从私账里替母亲和三妹垫了五百多两银子，才填了这公账上的亏空。母亲和三妹花银子就像喝水一样痛快，也不瞧瞧每月是谁给你们兜着，才没人找上头来。”

    曹华珠和岑照仪是会享受的，仗着是温竹卿管家，从账房里支银子，库房里取东西，那可谓十分痛快，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用超了。

    定国公府还没分家呢，可不止大房这一支。银子就收上来的那些，吃穿用度也是有定数的。她们拿多了，自然会短了别人的。

    三房是庶出也就罢了，二房的能乐意？如果不是温竹卿管账，总会把银子给补上去，她那个和曹氏不对付的二婶婶只怕早就跑到这边来闹开了。

    曹华珠听着这话，只觉心口堵得慌。哪有儿媳这么和婆母讲话的？

    可吃人嘴短，她到底没了先前的底气，但还是不肯低头：“都是一家人，你莫不是连这点银子都要计较？”

    这点银子？

    温竹卿是真的被气笑了。这些年来，她前前后后花在曹氏母女身上的，七八万两总归是有的。到了曹氏嘴里，居然还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