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定是误会了 第(1/3)分页

字数:   加入书签

A+A-

    时间拉回到两个月前的除夕夜,梁国在北境发动了一场围歼白狄部落的大战。

    一个昼夜,十八万白狄人没能看到新年的第一缕曙光。为了这场大战,崔进在旧年七月就领了钦差,赶赴与北境交界的云州府坐镇,督办军需粮秣。围歼战役告捷,崔进督办粮秣的差事就算结束了,连夜向赵誉衡奏请回京,只是,他在奏折中提出“沿途微服私访”。

    等赵誉衡“谨慎行事”的御批转到云州府,崔进早带着书童离开了。

    赵誉衡责备的就是这件事,但是,御史们弹劾的却是另一桩事。崔进微服回京,途径晋州洪洞县时,替一农人打抱不平,就地摘了洪洞县令的乌纱帽。“擅自越权”“不议夺官”“扰乱朝纲”……御史们在弹劾奏章里尽情数落崔进的罪状。

    严重吗?赵誉衡认为御史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堂堂宰相钦差大臣发现县令贪渎失职,动用天子剑斩了都使得,只是摘了乌纱帽,有什么大不了?所以,赵誉衡将弹劾的奏章悉数扣下。今日见到崔进,他提出来,只为提醒崔进做事需思虑周全,全然不是责怪。

    崔进跟在赵誉衡身边十年,哪能不懂这层关怀呢,笑着回道:“臣知错了。臣一心想着,趁大事甫定,百废待兴,实地摸一摸民情,为着不耽误回朝的时间,才不等御批,赶紧动身了。”

    “大事甫定,百废待兴。”赵誉衡从中挑出两个词细细咀嚼,品出了崔进的言下之意,微微蹙眉:“大事甫定朕无异议。然,大梁传承四百年,不曾有大的动乱,尤其近百年,扩疆域,修内政,怎的说是百废待兴呢?”

    崔进离座,谦和地拱手回道:“皇上若满足于守成之君,眼下版图万里,河山壮阔,战火渐熄,短短十数载可安平享乐。”言语甚是不逊,听得满屋内侍后背渗出一层细毛汗。

    赵誉衡坐直了身子,双目炯炯地逼视着崔进,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哦,守成之君,那你想说的另一面是什么?”他天生浓眉压眼,面如冠玉,黑白分明的深邃面容自带着夺人心魄的威势。

    崔进不避不让,看进赵誉衡深沉黝黑的双眸,身体微微前倾,字字清晰:“臣愿皇上为中兴之主!”

    这话不啻于白昼惊雷,赵誉衡怔忪地呢喃:“中兴之主?”

    今日这番奏对,崔进在心中酝酿了许多个月。在他看来,赵誉衡聪明且强势,要赢得他的信重,恭敬很有必要,但是恭敬过了头,变得唯唯诺诺的,只会留下毫无主见的庸碌印象,再想获得认可,机会微乎其微。该如何拿捏君臣互动的分寸呢?崔进的秘诀是坦荡。在聪明人面前耍机心,机深祸也深,不如大方畅谈理想抱负,描绘一卷盛世宏图。

    崔进仔细揣摩着皇帝的神色,心知自己成功了七成:赵誉衡此刻一定感到了舍我其谁的豪迈,并且急需强有力的支持,而他触手可及的臣子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此话怎讲?”赵誉衡问道。

    崔进几不可见地笑了,这不就成了!

    他一撩袍角跪禀:“梁四百年,前二百年四面征伐,民风彪悍豪迈,是以奠定今日版图。之后百年,宗室混乱致国运多舛,若非与灵族和解,只怕江山早已易主,故而民多彷徨自保。观最近百年,朝廷滥施仁政,法度不章。大梁如同野蛮生长而无人打理的田庄,远观繁盛葱茏,近看却有莠不实,上有鹰击毛挚,中有虎豹横行,幼苗良种不得生发,枯腐老木充塞其间。有如臃肿老者踽踽独行于深渊之侧,生机日渐消逝,而危险有增无减,倾覆就在旦暮之间!”

    言及此处,崔进默默流泪顿首。若说痛彻心扉,那是有些夸张了,苦难不公未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同身受这个词,多少有点虚伪。但是这些泪水,崔进至少有四成的真心。乍从荒僻的西北回到上京,一面是宗室亲贵穷奢极欲,珍宝如山填海,一面是平民艰难度日,黑市交易人肉,天悬地殊,惊骇视听。

    境况固然不是崔进造成的,不过,若人人装聋作哑藻饰太平,中原处处烽烟的浩劫指日可待。他想权倾天下,但绝不是支离破碎的天下。

    “退之!”赵誉衡用力扶起崔进,看着他的眼泪,仿佛落在自己心里,痛其痛,伤其伤,动情地说道:“你放心!朕不会让大梁江山倾覆,更不会陷你于亡国之臣。”

    崔进泪眼朦胧地看着坚毅的君主,忽而想到自己失态了,忙抽出绢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忙乱间,手却被坚定地握住,被带到明亮的窗户前。

    赵誉衡用力一推窗扇,沁凉湿润的水气扑入屋内。原来在言谈之间,朝霞已换做白雨。远远近近响着“唰唰唰”的细碎声音,石台上,梧桐、玉兰刚萌生嫩叶,被这无根之水洗净,清新可人。

    两人站在窗前,默契地静赏春雨。

    世上情谊万千种,哪种能比得上并肩战斗更坚不可摧呢?

    “卿有何长策?”赵誉衡率先打破沉默。

    “皇上,五年前在潜邸,品茗论天下,您可还记得?”

    突然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