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揭露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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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翁与胡之琼对视。m.pantays.com
西二弄上人尽皆知,胡之琼着实是个老好人。
几年前他带着家小搬至此处,跟那些偏远乡下进城的汉子没什么两样,以至于去何处打水买菜倒垃圾这些日常小事,都是慢慢习得的。
要知道他甚至还识几个字!
弄口那个同月搬来,连自个儿名字都认不全的少年,一两天就摸清了城里生活的要领,现下都已经混进酒楼当学徒了。
在众多土著居民朴素的认知中,凡是能从城外进来,跻身这里的,都有两把刷子,或是有个比旁人转的更快的头脑。不然凭甚是他,而不是他那些呆在乡间的亲眷友邻呢?
坊里闲汉招惹打趣他,做工的无良东家克扣他工钱,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独独给他报个高点的价格,他都不生气,更不会找别人的麻烦。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遇着的事多了,可不就是增长了智慧?
街坊们才不这么觉得,他们没有这样的好心态,只会背地里批评这家人好骗。
但非要他们说出对方的缺点……唉,除了傻一点之外,品行倒也还行。
胡之琼就在一个又一个坎,以及看不过眼的邻居若有似无的提点中,成长为一个四面周全的和善人。
不论什么场面总是足够温和,称得上有一些圆滑,街坊们都难得一见他失态的时刻。
然而就如同利益至上的人,也会发出永不背叛家人的誓言一样,胡之琼再是个老好人,一家人都险些遇难,难免胸中激愤。
他本欲冲上去与房东对峙,被周遭的坊丁和胥吏拦住。在街坊的拉扯和家人的呼唤下,胡之琼强压怒火,双目通红地盯着眼前的人。
阿誉拉住了他颤抖的手。
胡之琼终于获得了一些力气。
他满面寒霜,厉声质问房东,“李翁赁屋与我,我心怀感激。然我一家人微言轻,李翁为何纵火烧我妻儿!”
李翁被捉住后,那双浑浊的眼珠沉沉如一潭死水,此时闻言,终于定睛对上胡之琼。
他看了胡之琼一会儿,没有回答,反倒轻轻嗤笑了一声。
李翁也在颤抖。
但他不是愤怒的颤抖,亦不是被抓住后怕的颤抖。他眼神幽幽飘忽几下,掠过众人的面容。
李翁年过五十,靠着族中传下来几间旧屋收租子,倒能让他勉强做个富家翁。
作为这条街上的富贵闲人,又兼着半条街的房东,颇受周遭街坊们的拥戴。再过个十年八年,说不得还能成为坊里的耆老。毕竟他这样知书达理的老人家可不多了,单说玉塘桥一带,没一个能比得上他。当年他可是习过举业的。
李翁从小被家人寄予厚望,谁知年岁渐长,进学多年,一直未尝胜果。他求官无门又屡试不第,已然成了一块心病。
李翁自知是个小心眼的人,即便对街坊们多有帮扶,心里也不大见得邻里之间谁真的比他好。而他一般是不会说出来的,就是想说,顶多嘲讽一番,不轻不重地刺上几句。真要他去掐灭人家向上的苗头,他没那本事。
不仅如此,若玉塘桥当真出了一个这样的人,他兴许还会装模作样送些盘缠,留一两分面子情。
但胡家不一样。
李翁永远记得,他深夜宵禁偷偷出门,经过胡家时不经意瞥见的场景。
这一家人虽是清贫,却其乐融融,夫妻和乐,兄友弟恭,是他最省心的租客。
——如果他们是人就好了。
谁叫他的西二弄,他的房子里,住了一窝狐狸呢?!
自觉窥破真相以来,李翁连着好几日都胆战心惊。一面想跟对方摊牌收点好处,一面又想找个高僧解决此事。
犹豫筹划中,胡之琼居然来找他,说要搬去城北书院一带去了。
李翁简直怒发冲冠。
姓胡的安敢如此!他怎么配!
毫不意外地,李翁与对方吵了一架。
老好人是不吵架的,因而胡之琼就沉默着,被李翁单方面寻了借口,言辞锋利地斥责了一顿。
出了一口气,回头越想越加害怕。
李翁想,他只是在求生。
为了他自己,为了这弄里的住户,他须得先下手为强。
此刻四邻环绕,李翁冷眼注视着,胡之琼仿佛大义凛然,对着他声嘶力竭。李翁充耳不闻,他只看见对方愤怒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
他突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扭身挣脱了坊丁的钳制,一个箭步上前。
大火熄灭后,地上都被黑黢黢的,李翁毫不心虚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疯狂。
他快步冲向阿誉,拉开小孩身上披盖的袍子。
四周静了一静。
没有了布袍的遮掩,阿誉全身上下露在外面。
是那个大家伙都认得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