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波恶 第(4/4)分页

字数:   加入书签

A+A-

形如萱花,敛袖提笔扬,滴墨掉染白宣纸,脏了还未成样子的画。

    侧身瞧连榛谦逊恭卑的模样,明赫只微抿唇敛眉,搁笔撤下坏了的画纸,握研磨余下的半块上墨:“殿外来了位客人,你出殿去替阿谷接待一下。”

    候等明赫命令的连榛因常与明赫亲近,知明赫如此嘱咐便是主子自个不愿见,而此来客不可随意打发,头压的更低些,也直截地问:“殿下,奴想知是何人,奴好做些准备。”

    “五皇子尚立。”

    听此答复,连榛悄然一怔,接令行过礼出寝收拾衣装妥当,噙笑往殿门前迎去。

    待感殿外连榛与尚立碰面而暄且谈笑离远,明赫丢下墨笔走至炉旁,掀盖掷进块青玉的硬膏,燃火后于卧榻边侧斜坐。

    明赫并非不知连榛的私欲和野心,户连部族叛乱,本就苟活于南阕的户连人生存更艰,只要不越界犯底,连榛的欺软怕硬和攀附奉承反而是讨好人的好法子。

    亦是他保下自身与族人的出路。

    房里熏得人昏醉的甜气立清减,余剩沁人的淡药味。

    “难为你了,这捆扎金水牛皮的板子打在身上可比一般的板子疼。”

    明赫略略掐诀替榻上昏厥的连谷疗治半伤,又为其褪换件干净的内裹外衫,不理连谷是否听着。

    榻上的人儿呼吸渐平稳陷入熟睡,明赫捡本阁架排摆的黄页本,拂过灰,轻倚榻头翻读。

    入夜风凉,卧榻近窗槛,明赫觉眼酸疲,起身舒展身子,放回书点了暗灯,再看连谷伤势已好大半,怕他着凉受寒,添了床薄被。

    病弱的肤上莹莹温润,连谷秀气的眉舒缓。凝视着连谷安眠的睡颜,明赫低垂眼帘敛去微波。

    “我在这南阕宫里头的旧人,待我好的唯剩你一个。”

    “说起来,我在这宫里,也没几个能称得上旧人的。”

    皎月凉在打在他背脊上,他静孑立于连谷榻边,半晌挥袖熄雕炉内的焚膏。

    连谷眼睫颤颤,不多会睁眼清醒,入目是明赫教昏沉烛灯光打亮的半脸,仅仅一笑。

    “还疼吧。”他坐躺榻侧边,给连谷提捻被子。

    “殿下怎的知疼。”

    大概是没事了,竟还有气力与人说笑,明赫想。

    连谷虽回了气血,有言语的气力却百骸疲软使不上劲,知得跟在明赫身边无需讲究什主仆规矩,得理的安躺闲闲地聊话。

    “儿时被打过不少回。”明赫同连谷亦笑笑。

    “殿下离宫时不过三岁,这板子打在稚童身上,定是要了命了。”

    月下,含水的眸子里漠淡地瞧连谷好半刻。

    他合了窗,垂了头,熄了灯,褪鞋上榻,蜷身倚在连谷的身侧。

    明赫知道,连谷是实意真心的疼惜他。

    “是差点要了命了。”

    .

    南阕的帝后近几日颇难眠,一为岌岌国家社稷愁忧,二因由仙者测命断定将乱国运的幺子而恼。

    十五年前南阕国境大旱伊始,黎民百姓无充饥之粮米叫惨连天,诸多山匪强盗恣意肆虐,朝廷屡次镇压剿灭无果渐失民心。

    民间怨愤悲苦、哀道连连,埋怨皇家贪图奢华富贵,不开国库济民,不识人间疾苦,各地各处隐隐传响叛乱,欲自立旗幡推翻央权称王。

    屋漏偏逢连夜雨,域下自附属顶乖顺的户连部族竟养精蓄谋,进贡的美姬娈奴刺探南阕秘情,布局多年,挑中南阕连年大旱之机,钻国库空虚的空头里应外合,勾结其他部族召兵集马侵攻边城方市。余下十几部族耐不住利诱借机反戈,南阕朝廷虽派兵遣将平叛,边城安定仍岌岌可危。

    自那噩子降世,外患内忧真如仙者所测,一重接一重紧接而至,而噩子一十五岁早已过,原与仙者约定之期将至,皆祈盼仙者予法以渡劫灾。

    愁怨噩子降难予患,忽而与南阕不和的强朝北翟不明缘由向危难之中的南阕伸援,即派兵支援南阕国军,运送十万担赈灾粮另二十万以充国库军饷。

    北翟派遣的使臣携仙者信物疾入南阕,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教归国质子明赫心甘情愿入赘北翟与帝姬结姻,绝不可以强权相迫,更不允逼其远走。

    此乃仙者传音而示二国必遵的死例。

    因此循循利诱、谆谆善导,愿噩子顺遂其意。南阕一面处处提防皇八子的异动,一面任他非为造营溺宠悯怜假象,唯盼此降世的噩子早日应允入北翟国的婚事,解南阕劫灾,正天下昌运。

    当朝权政上下因南阕皇幺子的应答欢庆懈松,而终一日清晨,天肚泛白,日晨曦寐,晨起的奴才连榛入殿伺候更衣,惊惶地发现床榻凉透的锦被。

    八皇子失踪。

    南阕帝宫南侧门外的街巷道,身量纤高衣着半旧的一人视若无人地徐步漫逛,而曾与其擦肩的宫人与守卫皆未察觉出半点儿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