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生存手册》 

    “喂，就是你把母亲的衣服洗坏了吗。”一个嚣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唔哇，真是倒霉，这瘟神怎么来了。

    已知在这里我不认识任何小孩，已知我近日洗坏的衣服的主人只有一个孩子，还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声音的主人不言而喻。

    他名叫禅院直哉，还不到六岁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混世魔王，现在更是有无法无天的趋势。他的哥哥们如禅院诸哉者，一没有继承家传术式，能力并不出众，二不是正室所出。同辈里他还没有竞争对手，况且他的父亲直毗人是当任家主，即使为时尚早，下人们都把这小鬼当做遥远的未来家主讨好，从小他就被宠得无法无天，肆意捉弄周围的人，背地里时常能听到下人们抱怨的声音。

    “明明只是个小鬼，却这么狂妄。”

    “快别说了，被直哉少爷听到了又有你的苦头吃。”

    “隔壁的五条少爷都没有他嚣张，真把自己当天下第一了。”

    “谁来教训他一下好了。”

    ……是啊，谁来教训他一下就好了。

    “非常抱歉，直哉少爷，我不是故意洗坏夫人衣服的，管事已经为此处罚我了。”

    我深深弯下腰，还是能看到他的头顶。我竭力忍住笑意，想象着这家伙长大以后依旧是个狂暴豆丁的模样。

    “贱仆，谁允许你在本少爷面前自称‘我’的！”他踩住我的扫帚，大声呵斥道，“还知道搬出管事，狡猾之辈！”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这一套套词都是怎么学来的。禅院直毗人并不是宠爱孩子的父亲，不，是漠不关心更为恰当。素日里他并不接手直哉的教育，只是偶尔过问几句。毕竟只要宠幸女人，孩子就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只要实力足够，是不是正室所出根本无所谓，后代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存在，继承人早晚都能生出来。

    “非常抱歉，直哉少爷，下仆不是故意洗坏夫人衣服的。”我将头低下去，避开他的双眼。

    都是绿色的眼睛，甚尔的就要漂亮许多。

    好想念甚尔。

    他看上去毫未消气，重重踢在我的小腿上，布料扬起轻微的的灰尘，他马上嫌弃地后退：“贱仆就是贱仆，肮脏的穷鬼，本少爷看你毫无反省之意。”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了什么坏主意，“只要你跪下来道歉，这次我就放过你。”

    好痛啊，可恶的臭小鬼，字典里完全没有见好就收，明明平时和夫人的关系很一般，找茬的时候倒是想起来打抱不平，想来是最近找不到新玩具，偶然听到这件事跑来耍弄我一番，我只要当个卑微装死的好仆人，这茬便会过去，他很快会忘记这件事，把我抛之脑后的，一次性玩具的用途不正在于此吗？

    不行啊祥子，要忍耐啊祥子，你上次的处罚还没结束，要是得罪这个祖宗，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月没有晚饭，简直是这辈子都不必吃饭了。

    土下座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况且我是向光明的平静生活跪拜，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唔哇，好土的发带。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怪不得这么没教养。”他露出嫌恶的眼神，绕到背后，扯住我的头发和发带，那根轻飘飘的带子被他拽在手里，半边的头发松散开，狼狈地泼在肩背上。

    “跪啊！”他催促道。

    我攥住衣角，缓缓弯下膝盖，和服绷起僵硬的皱痕，里衣紧紧黏附在身上，被汗水侵蚀的刘海束缚着额头的空隙。

    只要熬过去就好，熬过去就好，况且没有人会看到的。你不是一直都熬过来了吗，祥子。那些讥笑，那么多寒冷的晚上，连那个时候你都撑过来了，你勇敢地生活到今天，母亲一定为你感到骄傲的。

    长久的平静生活比逞一时之快重要得多。

    “怎么，你还有意见？”他斜斜撇了我一眼，将白色的发带扯来扯去，终于对这个简陋的玩具失去兴趣，玩腻了扔在地下，重重踩下，洁白的带子沾染上泥土，变得破败。

    “咔蹦”。

    带子不会发出声响，我却听到它断裂的声音。

    我弯下腰。

    “真没意……”

    他的嘟囔中断。

    “嘿噫——————”

    巨大的一声。

    我重重把装满叶子的桶暴扣在他头上，抓起发带转身就跑，灰尘混着肮脏的叶子泼撒在空气中。一声惨叫过后紧接着暴怒的吼声。

    “你给我等着！ ！ ！”

    在他发出经典反派宣言后追上来前，我已远远逃离现场。

    “呼哈，呼哈。”

    我喘着粗气，不知跑了多远，喉头泛起腥甜的味道，身体沉重到有些轻盈。

    我扶着熟悉的柿子树，心想原来穿着木屐也是能跑步的嘛。

    哎呀，这下闯下大祸了。

    那家伙既然能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