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杨家 第(3/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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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反应过来时,早已弹尽粮绝。等到杨柱国带大军赶到时,五千前锋军全部冻毙于雪山之上。杨乾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那时杨夫人还怀着杨乾,听闻噩耗,差点一尸两命。等到刑部问责之时,这事却审得异常顺利,郭渡作为治粟都尉是第一个下狱的。在他下狱第二日,他就将自己的罪行全部吐了出来。先帝震怒,最终仅以郭渡之死安抚杨家亡故之人。次年杨柱国以病体为由,卸下了兵马大元帅这个担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杨乾前往晋州老家养病。”

    李砚书神色不变,语气却冷了下来,她道:“郭酺呢?他作为粮草司库,难道这事跟他一点干系都没有吗?”

    白鹤行放下书,起身推开窗,一股冷风吹进来,吹熄了临窗的一支蜡烛。白鹤行的脸藏在背窗的阴影里,看向烛光下的李砚书。

    “当然与他有干系,”白鹤行阴沉地道,“可当时先帝病危,皇子夺位,朝局动荡,人心惶惶,谁又有心思去查呢?他们都想着自己的主子能坐上那个位置,都想着有朝一日改换龙庭,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天子近臣,元安新贵。至于一个踏脚石是否清白,谁会在乎?”

    白鹤行的这番话让李砚书觉得振聋发聩。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在白鹤行心里,一直都是恨意在支撑着她前行。与子偕行,风雨同舟。元鸿今为她取字子行,意在同舟。可是白鹤行没有意识到,或许她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去想,因为那样恨意就不再纯粹。而白鹤行需要这份纯粹的恨意,就如同人身体里的脊椎,支撑着躯体行动,没有它,人就彻底垮了。

    另一位司库姓白,当时随郭渡一同被定罪斩首。而董酺因为搭上了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武明帝,从而步步高升,一直到今日的京兆府尹。

    白鹤行来到一个箱子前,从里面拿出一张图,摊开在桌上。

    李砚书低头看去,发现竟是一张武朝全州图。图样绘制简洁,但是各大州都有,就连金川那边的州县都有标注。

    白鹤行指着图上元安的地方,平声道:“杨家如今只有杨乾与杨柱国在元安,世家之中,如今的杨家排最末。”

    她又指向左下方的利州,道:“杨家大郎杨牧,虽为利州刺史,但上面还有一个州牧张聒,领兵钱粮之事皆要经过张聒之手,杨刺史实乃虚职,无任何实权。”

    接着,白鹤行的手指继续往下,一直到边陲州线姚州才停下。

    “杨家二郎杨志,虽为姚州州牧。但姚州不似利州,姚州因为地势原因,常年拖欠税粮。又因为常年征战,百姓大都迁往会川,因此姚州与昆州的交界处也成了朝廷三不管的地带。”

    李砚书盯着她,道:“三不管?”

    白鹤行微微颔首,道:“经济停滞,治安混乱,朝廷兵力无法管辖。这些以后我再与你细说。”

    说着,她的指尖向上划过,一直到最上面的丰州。

    “前几日杨骥递了道折子上去,陛下至今都没有批复。”白鹤行道,“三年前,陛下免了丰州四成税银,杨骥才勉强交上税银。两年前陛下免了丰州两成税银,结果杨骥说洪水泛滥,百姓颗粒无收,食不果腹,陛下看在杨家的份上,又降到了四成。今年杨骥又上报了灾情,同时里面还有向户部申请赈灾的银子。”

    丰州的事李砚书听师父说过,那里好像确实连年洪涝。李砚书问:“我记得武圣年间朝廷就出钱修建堤坝了吧,怎么还会连年洪涝?”

    白鹤行笑她天真,道:“我且问你,朝廷年年征战,军饷从何而来?”

    李砚书道:“各州税银。”

    白鹤行道:“我再问你,各州税银又是从何而来?”

    李砚书想了想,道:“百姓?”

    “取之于民却不用之于民,掠之于民却不慧之于民。”白鹤行道,“军马铁蹄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干涸的。干涸的土地种不出饱满的麦苗,贫瘠的百姓交不出富余的粮食。上位者开疆拓土,权贵者贪图牟利,他们手上有丰富的水源,却吝啬分出一丁点来浇灌即将枯死的平民。丰州,意为丰收富饶之地,讽刺的是,这块土地上每天都有人活生生饿死。”

    狂风骤起,地图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李砚书猛地起身将窗户关上。

    屋内一下安静下来,李砚书站在原地呼吸沉重,她看向白鹤行,低声道:“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