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玉堂殿的掌事太监按例给陛下送来参汤，烛台重新换了两盏更亮的，两侧堆满了奏章。

    掌事太监扭头看向侧殿，那儿隐约还有些亮光。他走到聚精会神的陛下身边，将茶奉上。

    “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

    平时掌事太监是不敢劝这个话的，因为陛下对公务的处理向来是没日没夜的，从前有个小太监谄媚谏言，结果被陛下扰政的名义给拖出去打了几打板子。

    而现在，这话落在陛下耳里是同样不舒服。他转过头，看向掌事太监，脸色不大好看。

    那掌事太监立刻看向侧殿的方向，“裴玉也没睡呢，大概是想着您没睡，他也不敢睡。”

    说罢，他看见陛下的眉目稍稍舒展柔和些，手中的笔停在半空数秒，思索片刻，陛下把笔倾至太监手旁。

    掌事太监立刻恭敬地接过手，他朝旁边打灯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宫女们纷纷把奏章摆放整齐，陛下从座位上起来，脚步朝侧殿走去。

    几个人收拾桌上的杂乱，掌事太监提着灯跟上陛下的脚步。

    掀开垂吊的珠帘，陛下抬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还没睡？”门开，陛下看见裴玉身上的装扮和席间一样，脸上也无疲色，再往他身后看去，床榻更是整齐如一。

    “陛下理应先休息，奴才到门口守着吧。”裴玉说着刚抬腿跨过门槛，手就被陛下握住。

    掌事太监挑眉看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

    裴玉也觉得不妥，想挣脱却挣脱不开，他面露尴尬地避开陛下的视线。

    男人忽而轻轻笑了一下，垂头看着掌心的手，不似男人的手，却也没有女人那样绵软，大概是骨架小，手也能完全被蜷缩握在掌心里。

    “……陛下……”裴玉瑟缩几下，却被陛下更加用力地握紧。

    “你下去吧。”

    这话是对掌事太监说的，裴玉呼吸一滞，立刻抬眼看向掌事太监。两个人对视片刻，那掌事太监弯着眼睛，眼珠子在两个人身上滴溜溜地转。

    待掌事太监走了，裴玉几乎被陛下强势地推进屋里。

    “陛下，奴才还是到门外守着吧。”裴玉想走，却一直被陛下挡着，男人的胸膛宽阔，站在裴玉面前就像一堵墙。

    “当是我请你进宫，以后也不用自称奴才什么的，我不喜欢听。”

    裴玉欲言又止，陛下却走到一旁的铜镜前，将外衣斗篷脱下。他僵直身体半天，始终背对着陛下。

    怎么办……裴玉藏在宽袖下的手慢慢攥紧，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半天，然后停了。

    “你不休息吗？”裴玉感觉身后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住自己，他立刻往前走两步回头 ，看到只穿着薄薄单衣的男人。

    从前裴玉不是没见过这副样子的陛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裴玉视线飘忽着，不知该看哪里好。

    “陛下，您先休息吧。”裴玉转头，想逃离这个房间，然而陛下又一次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你就在这儿，哪里都不用去。”

    陛下语气严肃冷冽，他越过裴玉回到床榻，颇有些孩子气地大躺在被子上。

    半晌，裴玉只能徐徐回到软榻，端坐着紧紧抓住身侧的衣襟。

    大约是感觉到裴玉的紧张，陛下看着床帘伸手随意抚弄道：“以前你总是帮我守门，睡在外面叫你进来怎么都不肯。”

    “主仆有别，理应如此。”裴玉低声应和。

    那头安静数秒，床帘上的绑带被陛下轻轻扯开，金色的纱帘垂下，遮掩了床上的光景。

    “你与九弟也是主仆么？”

    闻言，裴玉有些愕然地看去，“陛下明知我与九爷是什么感情。”

    “唰！”忽然，床帘被一股蛮力扯开，陛下坐起身，支着膝盖，半是慵懒半是冷然地看着裴玉。

    “偏偏都是主仆，怎的你就愿意跟他到极寒之地这么远的地方？”

    说这话时，陛下自己都没有察觉语气的酸涩，他紧紧盯着裴玉的脸，看见他浑身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脖颈间更是被束得只露出一张小脸。

    他就这么端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背部挺直，浑身上下散发着拒绝和抵抗，仿佛不愿意多沾染此处半分。

    陛下心里忽然生出烦躁，他依稀记得曾经的两个人之间不是如此拘谨和别扭的。

    明明在九爷刚来的时候，裴玉怕他惧他，而现在反倒是调换了般，变得这样怪异又让人不甘。

    “我既已决心随了九爷，他去哪我便去哪。”

    陛下看着他的表情，想到了那句我不愿意，神情也是这般肃穆庄重，仿佛经过了许多年的思虑，语气也是全然的肯定。

    “从前，我有许多不得已的地方。”陛下想到从前，心里一下子空了。

    他从前不愿算计，不愿重蹈母亲的路。成为太子的那一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