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响起哭声。我抬头，见祁乡长抱着儿子落泪，一声不吭。好一会，他将所有家仆都喊了进来。

    “你们谁愿同我儿入伍，赏黄金一箱！”

    他一次又一次地嚷，将那黄金从一箱升至三箱，然家仆们仍是无人吱声，脑门低得贴在地上。

    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军中无高低贵贱，只有活人和死人。乱世之中，钱财本就没有馒头顶用，更无法与性命相较。

    于是祁乡长终究叹气苦笑，挥散了众人。

    “爹……这可怎么办呐……”

    那小白脸还在嘤嘤，我想了想，开口：“老爷，我有个提议。”

    “你怎么还在？”祁乡长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我还没走。

    我抓了抓鸟窝头，起身，道：“我是想，要不，您帮我个小忙？我也算吃苦耐劳，能打能跑，陪祁少爷当个兵应当……”

    “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能照应我儿子！”没等我说完，祁乡长便眼睛发亮。

    我顿了下：“今日午时，有具双目腐烂的尸体运去了乱葬岗。只要您派人将尸体收回，好好埋，立个坟，就成。”

    “好！”

    祁乡长立即挥手喊人，毕竟，我这要求怎么看都很低，即便今后我未信守承诺，那他也不亏。

    就这样，祁乡长出动全体家仆，在山里风风火火地修了个漂亮坟。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底下埋着什么权贵高人，殊不知那里只躺了个又老又丑的瞎子，冰冰冷冷。

    立碑时我琢磨半晌，也没想好给这瞎子取个什么高大上的名字。说来我与他一同流浪了十一载，他从未告诉我自己姓甚名甚。

    “名字？名字有屁用！我们这群人每分每秒都可能暴毙，就是曝尸荒野的命！有谁会在乎你叫狗子还是狗蛋！”

    瞎子曾这样说，我觉得此话有理，往后便不再问了。可这个无名无姓的瞎子，却执意要给我取个名字。

    “……小红这名字真没水准，也就你想得出。”

    此刻，我站在空白的墓碑前，轻轻出声。

    “那谁！祁乡长让你吃个晚饭！”

    “嚯，还有饭吃？”

    一个家仆隔得老远喊，我转身，他立即倒退几步，显然是被我的脸吓了一跳。

    从前在流民堆里，脸上生疮的、脑门流脓的……都大有人在，我这么个丑八怪混进去，倒也没引起什么风浪。不过，想必军中的大老爷们，心理承受能力会比施粥的贵妇小姐强。

    我如是想着，远远地跟着那家仆，进了个院子。

    祁乡长不在，院里有张圆桌，桌上摆了一只大烧鸡，一盘炒腊肠，还有一大锅白米饭。

    我筷子都没拿，直接撕扯烧鸡，狼吞虎咽。

    吃罢，夜色已深，我自行溜达回老瞎子坟前，将带来的鸡腿插在坟上。

    “还没吃过这么好的吧？今儿个让你沾沾光。”

    我拍拍小坟包，突然嗓子发堵。

    就这样，村庄灯火通明，村民全体失眠，只因山里传出一阵嚎啕大哭，响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