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有多么思念她。

    可她竟然走了。

    没看母后一眼，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谢临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在雪地里跌倒、又爬起来，追逐她策马离去的背影直到宫门前，被乌甲卫拦下，送回了凤仪宫。

    他想拦住谢眇，问问她为什么？难道这些年只有母后和他在记挂她么？她就一点也不曾念过自己和母后么？

    那些年来，他与母后为她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谢临流觉得自己真的忍够了。

    他在皇帝愤怒的目光下抬起头，缓缓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道：“父皇，这些年来儿臣一直谨记您和母后的教诲，克己复礼，应是不敢稍有僭越。”

    “方才纵是不该失手推了贵妃娘娘，但绝非有心之过，手上力道也不至使人碰柱而亡，晋王兄口口声声说儿臣谋杀，如此大罪，加诛兄弟之身，又是何居心？”

    “你！”谢临祯不料他忽然发难，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

    吴氏见状道：“陛下，是妾不好，是妾方才没站稳，不怨十三皇子。祯儿也是担心妾，情理之下才口不择言，陛下勿怪，十三皇子勿怪。”说罢，竟上前要致礼。

    谢临流忙侧身，口称，“不敢。”

    皇帝何尝不知道吴氏那点心思，不过懒得戳破，此时也被闹的心烦，摆手道：“好了，既然是误会，就此揭过，不要再提！”

    看小儿子双目圆瞪，一扫病弱之气。

    皇帝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时的自                                                己……

    当初，他也曾这样哀求他的父皇去看一看母妃，她已经病的不能起身了。父皇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良久，皇帝道：“朕也很久没见过皇后了……走，朕随你去看看她。”

    “朕大半夜来见你，这就是你的态度？”皇帝猛然掀开垂帘，皇后枯槁的面容映入眼底，如一把利剑，忽地刺痛了他。

    他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冷笑道：“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话和朕说了么？”

    皇后一手抓住垂帘，只是简单起身的动作便使她气喘吁吁，眼前发黑，可见这具身体早已接近油尽灯枯。

    尽管如此，她依旧不肯服软，冷眼道：“不错。我要你在祭天大典上，正式册封环儿为亲王。”

    “册封亲王乃是前朝政务，不是你该过问的！她今日做了些什么事，没人告诉你？朕派人去接她，她竟不来见朕！”皇帝怒目，走近前，低声道，“况且以她的身份，如何能位正亲王，册封皇女为亲王岂不是欺瞒天地祖宗！”

    “你让环儿女扮男装，入质凌国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自己欺骗了天地祖宗？”

    “你答应过她，一定会尽早接她回国，以最盛大的仪仗相迎，让她后半生享尽荣华！可你今日是怎么做的？”

    “她在路上遭遇截杀啊！你这个做父皇的听到消息可曾担忧过、后悔过？”

    “为了不耽误归期，她夤夜兼程赶回来，就是为了早日见父母一面，可是你呢？你在含章宫里为另一个女儿设宴，为她宴请五大家，为她筹备祭天大典，为她锦上添花！”

    “谢晟，你可还记得环儿也是你的女儿！”

    “她及笄之日身在凌国，寄人篱下，可曾有人为她举办笄礼！”

    皇后泣不成声，伏在榻边猛地咳嗽。

    皇帝身形晃了晃，惊讶、愤怒、心痛、或许还有一闪而过的悔恨，太多的情绪在他心头交织，一时间人生百态，好似都浮现在眼前。

    “从前，你是最疼她的啊。”

    是啊，临流和环儿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对孩子。

    那时节他刚从一个手无实权的小亲王摇身一变，站到了权利的巅峰，和燕蕖也是少年夫妻、情深意笃，龙凤胎又是吉祥之兆，一切都恰恰好。

    养女儿不同于养儿子，尤其是在帝王家，谁知道自己的哪一个好儿子有一天就会像自己做过的那样——弑父夺位呢？

    所以皇帝将更多的亲情倾注到了女儿身上，她也如他想象中那般长大了，养成了一副无拘无束的脾性，恃宠而骄也好，或是别的什么也罢，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随心所欲地撒娇、嗔怒、耍无赖。

    也只有她会在自己生气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凑过来，趴在膝盖上，肉肉的小手抚上眉头，小声地说：“父皇是不是哪里痛啊，环儿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恍惚间，他觉得他们仿佛就是民间的普通父女，肩头的担子一下就轻了，此时此刻，他不用再想着如何去当一个明君圣主，只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谢晟曾认为，他对谢眇的爱是纯粹的，源自人性中最本真、最伟大的一面。

    可最后，抵不过利字当头。

    “朕......”皇帝的嘴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