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押着村长回去，恐怕并不妥当。虽说昨夜她已当着众人的面揭穿过一次叶家村的谎言，但最后她毕竟是落水逃走的。现在回来，又说仙者早已去世，又绑架了村长，无论怎么做恐怕村民都会暴怒。

    沈郁离的恐惧症在方才缓解不少，他们二人捆着村长由山洞中出来后，他已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真的要去谈判？”沈郁离显然还是觉得她的提议并不妥当，“说实话，就算你我现下回宫，也能够给朝廷交差，剩下的，交给他们处理就好。”

    陆十一像是未听到沈郁离的建议，回眸望来，更似喃喃自语般道：“杀了他并不妥当。昨日夜里我逃脱的时候，记得村长身边确实跟了一位巫师，看那巫师的年龄，十年前他就在叶家村的可能性极大。很可能就是叶化信中提到的郡王启身边的巫师。”

    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沈郁离身上：“虽说可以交差，但若不抓住这次机会，我们就无法得知郡王启的身份。”

    “那若不是郡王启身边的巫师又该怎么办？”沈郁离回应她的时候，脸色称不上好看。

    陆十一道：“若不是，起码我们也能由巫师身上得知些线索。世间到底有无神仙，恐怕没人比巫师更清楚不过。”

    沈郁离沉默半晌，终于由岩石上拾起裘皮朝她移步。

    陆十一莫名未后退，其实是还未反应过来，那双重新染上温度的手，已经将裘皮披在了她的肩上。末了，还为她拢紧衣襟：“我知道劝不了你，但是这回，我要和你一起去。”

    *

    因为村长在他们手中，见巫师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郁离提出的方案并不复杂，他会以大理寺少卿嫡长子的身份出面，扮演一个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指责村长在他冬猎时冲撞，要村庄给他个说法。要是有人查下去，也只会发现，他确实没有说谎。

    而陆十一则扮作他的侍从跟在他身后，虽然换了一身衣物，但她的样貌在昨天以身入局时便已被全村人知晓，若不加以掩饰，必然会引起骚动，所以此番入村，她需佩戴好帏帽，尽量不与她人搭话。

    当年因惧怕郡王启所象征的皇权而沦为如今模样的叶家村，只会更怕权力的出现。所以沈郁离的方案，竟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巫师与村长同住，故而招待他们的地方也是叶府。

    在叶化的那十封信中描述过叶府对她而言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虽在商量对策的时候浪费了些时间，但到达叶府的时候，不过下午，今日甚至还有阳光。可自踏入叶府开始，陆十一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仆人牵着沈郁离的马走在前方，院内跪了一排排家眷，她打眼瞧去，跪在地上的竟然无外乎全是女性。而站在堂下的男性，则虎视眈眈地毫无避讳地瞧着沈郁离。那是饱含贪婪、恐惧以及嫉妒的目光。

    仿佛只要沈郁离稍有松懈，便会被无形的手被这群失礼的人死死缠住拖入地狱。她抬眸望向沈郁离，却见对方古井无波的双眸中如初次见面时那般噙着笑意，直直回望了过去。仿佛在无数个她所不知晓的过去，他就是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这一切的。

    站在最前面的人恐怕便是村长的长子，他先朝沈郁离行礼。既然是纨绔子弟，沈郁离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冷哼一声便侧身绕进了堂内。

    巫师正坐在中央的主人椅上，似乎并没有要起身给沈郁离行礼的意思。他仍旧穿着昨日的那身衣物，手里的招魂幡垂落在地，几缕白丝与长剑纠缠在一起。巫师虽已老态龙钟，但背脊仍旧挺直。他稍稍抬手，周围的侍从便全然退了下去。

    其中一位，正走到沈郁离后，要解开村长身上的绳子。沈郁离微眯起眼睛，冷声道：“我好像还没说过要放过他吧。”

    那仆人立刻识趣地颤颤巍巍退至旁侧。

    村长长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见沈郁离的眸中似暗含血色，竟被那一道目光唬住，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要单独和巫师谈，除了我的侍从，其他人全都退下。”沈郁离睥睨长子一眼，带了挑衅的意味。

    气氛紧张，堂内一时无人敢接话。巫师终于在此时抬起了头，他不语片刻，那浑浊的目光却掠过沈郁离，直直落在了陆十一的身上。然后，巫师拿起招魂幡与长剑站起了身。

    “不详啊……不详啊……”他声音颤抖，却喃喃不停。

    沈郁离皱起眉，伸手想去拉住他：“我说，如果你还想让这个人活，就把所有人都赶出——”

    耳边没有尖叫声。

    没有人失声痛哭。

    没有说完那句话的沈郁离与她一起愣在了原地。

    那巫师就在那个瞬间跨步右手提腕一刀刺进了村长的胸膛。

    堂内祭坛上的蜡烛恍然摇晃了一瞬，周围侍者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冷静地站在旁侧。巫师提着滴血的长刀，面庞在阳光下越显诡异：“他是被仙者选中的祭品，是被邪恶玷污的阴影。他冲撞了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