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翻然改图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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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勒吉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这场半是胁迫式的索要,对方以一百个奴隶和三十匹马外加一个小山谷为代价换来他手里的鸡零狗碎,但这头小兽似乎已经长出了獠牙。www.sushouwx.com
他知道什么是他该拿并且能守住的..换来的这么一点财产,除了颛渠阅南那个愣子,其他三个兄长只怕没那个脸再来索要了。
不读书的乌勒吉找到“书呆子”四弟的时候,那人正拿着晋人珍贵的“左伯纸”线缝的左开本古籍,坐在蒿草编织的高蒲团上,和妻妾们一同默读。
乌勒吉走入版筑之房,跨过有孩子腿高的门槛,拉开硬杂木的破旧双开木门,面前正是浮屠教的香炉,炉子里熏烧着拉河以西最不缺的沉木Sarte,这是萨尔马提亚人上供的、从维斯杜拉河一带采伐的乌木沉香,皮革和雪松分别赏赐给了麾下士卒。
这就是四王子范淖尔布的品味,他甚至有个东方名字,叫范菥蓂。
乌勒吉穿过弄堂,外面有四个人在站岗,他们穿着羊蝎族的深花交领外衣,戴着故匈奴的皮帽,手上敲着手鼓,高高唱着迎宾的歌谣:
丝帛两匹,谷物两斛,丰货馁币,祡我农商。今有贵客,印蒿前葑,着我幽兰,焚我辛蓉,着彬前列,观亲有宠。盛我当归,豆蔻其华,没药燃脂,安息藏红。
乌勒吉和两名从者静静听完这些沐猴而冠的羯族人唱完晋语的焚香祝祷歌,击节赞叹。
“老四,你做的这些花样,旁人还当真模仿不来。还有你那些奴隶,带来东方的磨坊..听着主人家的歌,怕是连肩上的担子,都要松些了!”
话音未了,那一排排素白葛服的佣人、手持秋日成熟的麦穗一株,双手捧起,从室内鱼贯而出,他们小步前驱,白兮(单底鞋)白袜,皆身晋人之服,而改宽袍长袖为窄袖阔腿、头戴纶巾,列队为凭,鞠躬施礼。
里间又转出一个青衣小童,身不满五尺,乌勒吉恍惚认得:那正是四弟范淖尔布六岁的长女。头梳总角,身着秋香六桂团锦袍、腰跨松花嫩头绿玉带、斜配苦竹黄花翠提篮,又衣襟右衽挂一月下白河长天水,里衬油点花清玉露白,下摆梳个草原姑娘长直溜,脚踏翘头乌云靴,口里唱着拉河东高山上呼朋引伴的鹦歌鸯语,足下踢着魁星斗步:
“五鼎备!”
五鼎当然不会有五鼎的,那些奢侈的青铜具早就被缺铁的匈人熔炼成武器,但木雕的或是旧混成金属物不可再提炼的腌臜物倒是在附庸风雅的人这儿留了一堆。
“好物件不少!”乌勒吉站在一侧,皮笑肉不笑。
“那是自然,这些算不上什么珍贵的玩意。但是三哥啊,这吃的可是要精调细脍。炊具是炊具,用来煮肉,煮五谷..那些什么鼎、鬲、水壶、蒸笼、甑..在咱们这都是陶器,架在火堆上闷烧,放进山猪肉里混炸、或是放入萨满们祭天的大锅里混煮,都是一类进补的吃法。”
他拍拍乌勒吉结实的手臂:“我是半个斯文人,学不会像你们那样急疾如火地骑着烈马、挥舞着长刀,去杀伤人命来得快活。”
这个带着妻妾出迎的男人峨冠博带,甚至扑了熏香和白粉,但晋人的远游冠、上襦下裳加蔽膝之外,外头罩着的居然是一层夹袄,夹袄中塞满皮革,赫然是一件外皮甲。那晋人宽大的衣饰被改的紧窄而便于活动,乌勒吉看着弟弟的样子,发出一阵阵低笑来。
“晋人的装束深入到你的内里..你的灵魂上都是它的装饰品了。”笑完之后的乌勒吉显得有些严肃,那刻意为难的味道就摆在那张眼珠总是上浮或下坠的脸上。
“但我听说这些武乡的羯人后裔杀死了北方不少的晋人,最后被鲜卑人赶到了我们这儿..晋人对他们掀起最大的报复,杀戮、炖肉,那些如禽兽般的举动,在他们失势以后轮回般重演,而留在故地的匈奴,居然已经改了族姓,变成了刘氏..很是可笑,战胜我们的敌人已经在根本上叫那些专咬自家人的狗子们屈服了,他们在心上也已经变成了丢弃自己祖宗的奴隶!”
这些话挑衅意味十足,因为此刻范淖尔布正穿着“被他们击败来到晋人”的装束,并学着一百多年前那些江左名士们风流倜傥洒脱不羁的“柔情气派”。
“没有上桌子,饿了的野狼怎么见到主人家,就把獠牙露出来了?”和想象的一样,范淖尔布一点也不生气,听到充满攻击性的言语,这个人不作回答,真的像个卓尔不群的名士,拉住自己出来报幕的女儿,蹦蹦跳跳地走入里屋去了。
待客之礼也到此为止,乌勒吉拔出了刀子,那些本是唱诵迎客之曲目的羯族人也纷纷怒目相向,这些才是真正残忍成性的野狼..当镇得住他们的主人出现的时候,当这些人没有被富贵荣华腐蚀的时候,即便他们不算多么强悍的士兵,也必是最凶狠的一批狩猎者。
前来做客的乌勒吉只带了两个随从,而周围的羯族人至少有四五十,他们围拢过来,用不高却粗壮的身躯组成一堵无法轻易翻越的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