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人的言语有些下不来台了。在孩子的目光中，鲁嘉向右走了几步，又反过来向左踱了几个身位，皱着眉头。他不看自家妻子，却在抬头的时候悄悄把众人扫个遍。最后不耐烦地给出最后判决：

    “我们的阿提拉不是主动要求被放逐的，他也没有事实上的罪过。而一年之后，如果他真的打到狼、熊和老虎，还有几个北方蛮子的头颅，我们就得重新接纳他！而不是相信一则虚无缥缈的预言。观天象的手段连如今的萨满都不能完全掌握，何况是一个流浪的罗姆人...”

    他稍稍停顿，继而生气地叫士兵们抬来一顶竹轿。阿提拉看到这简陋的竹轿和阿杜海尔当日让奴隶们抬着的并无不同。接着十来个人按倒刚刚说话的那个女佣，将竹杠押在她背上，而先前动手的另外两个女奴，也很快被安排上这样的活计。

    刚刚阏氏落了他的面子，冒犯了大王的威严。且在人前暴露不理智的那一面，如今鲁嘉要在事实面前好好给那个自己早已经不喜欢的妻子上一课....当然，孩子也明白：对方可不是在为自己出头，他们只是怄气，自己只是摆在赌局上的一串不错的筹码。

    “三十..不，二十鞭！叫一个在正面战场上溃败的战士来执行这二十鞭！”

    当一向温和的鲁嘉把这句话喊出来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今日大王的脾气不好。这个时候没有人敢站出来执行...让大王生气的事情，平淡地度过就好了。

    “世子信符！”偏偏有一个不开眼的人手上拿着食指那么粗的小圆筒，它可能是铜制品，被这个戴着羊绒帽的士兵用拇指和食指卡在手里，像是高举火炬。

    “世子请求大王给客人美美一餐。布莱达世子说：他以后会很需要这位勇敢的伙伴！”来人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再半跪在地上，把符节承上，鲁嘉瞄了一眼，只是笑了笑。

    “大块头，起来罢。我当然要给我儿子一个优秀的成人礼。他明年就要十三岁了！是一个匈人能正式上马组成家庭的年龄。但很遗憾，他的新娘还没有着落，而我的妹妹..老大王的宝贝女儿们还没有得到合适的归宿，还有老大王的仇恨...想想看，一个草原人一生不如意的事情还真是多啊。”

    他拍拍手，像是早有准备。一群南方来的斯拉夫人奴隶女子妖冶地扭着腰，头顶着餐盘，双手把住边缘，端上来一碗碗只有王帐才会准备的美味熟食。

    鲁嘉走到孩子面前，将和煦的笑容洒在地上，但阿提拉觉得这笑容不是对着自己的。一如天上的太阳，不会为了单一一个人发光发亮。

    他对着所有人都笑，只要大家没有惹恼他，只要大家认同他的地位，他就还是那个登位前和煦的王子。

    “享用吧！这些丰美的肉，是为了离家的孩子们准备的！”他说了安慰人心的话，之后就是这道飨宴：东方韭菜搅拌着牛里脊肉，这是一道纯阳性的菜式，旁边配以烈酒，不过烈酒只有小半杯，还是木头削的裂口杯。野牛腿和牛头躺在巨大的煨熟的白萝卜里头，看起来搭配的辛料只有花椒。

    至于孔雀王朝那边来的各类香料，还有肉桂粉，就只能安静地躺在蘑菇堆里头。蘑菇中间隐约可见一颗带着斑点的麋鹿脑袋...为了凸现阳性之烈，无论是厨子还是验货的萨满都没有去掉鹿角和鹿皮，而是用小刀掏空可怜动物的内脏，从内到外用鲜卑人吃“两脚羊”的经验里找到的“炒肉”法炖炒。

    当阿提拉注意到跟着厨子一起走出来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不尔罕合勒敦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改变的。

    布莱达不也变了吗？或许那个十二岁的放荡自由的家伙走到面前的时候，自己已经认不出来了。他们获得了成长，而自己收获的手一轮轮灾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