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南楼令(四)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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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仰人间二十春》 

    文渊阁伫立于左顺门外、文华殿前、内承运库后,重檐庑殿顶上覆有明黄色鱼鳞瓦。

    檐下设廊庑,阁内人来人往,皆屏气凝神,无人敢高声。

    黄册五年修一次,所谓黄册,便是将各州县的人丁赋税一一记录在册、除了各府及各地布政使留有副本之外,皆送入京城供国子监及翰林院核对装册。

    虽然各地的黄册还没有送入京城,可整个紫禁城亦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今年主理黄册一事的裁官名叫傅昭怀,他是当朝次辅,亦是张濯的老师。他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宁夏卫处理边务,前几日刚刚回京。

    傅昭怀年近六十,须发皆白,已侍三朝。

    张濯自阁外走入时,他尚在撰写票拟。

    听见脚步声,傅昭怀早已猜到来人的身份,并不抬头:“显清,这几本折子我还没看,你来写票拟。”

    见他没动,于是傅昭怀终于抬起头来:“怎么,如今张大人入了阁,连我也使唤不动你了?”

    张濯背光站着,唇边渐渐勾起一个弧度:“许久不见老师了。”

    傅昭怀啧了声笑着摇头:“你酸不酸?还不快坐下。”

    记忆中的傅昭怀便是如今这个样子,开朗健谈,是个脾气有些古怪却不失可爱的小老头,喜欢喝茶抽水烟。张濯追随他十几年,他们既是师徒,又是忘年交。

    只是他深切地记得,傅昭怀死在了太平三年的秋天。距今还剩不到半年的光景。

    弃市于街。无人能为其殓骨。

    如今时隔近二十年能重新再与他相见,只觉恍如隔世。

    张濯在傅昭怀身侧坐下,执一块墨膏来替他研墨:“老师,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哦?”

    “今年修黄册的事,能不能交给学生来做?”

    傅昭怀写字的手微微一顿:“你怎么想揽这个差事?”

    不怪傅昭怀意外,修黄册一直是最费力不讨好的事,一来没有什么油水可漏,二来修黄册要到后湖上的黄册库中去,那里四面环水,为避明火,饭食都要靠小舟运送,夜里也不许点火烛。眼见着渐渐入夏,后湖的湖心岛上虫蚁众多,日子很是难熬。

    虽然如张濯一般的阁臣不必亲自登岛,只需在文渊阁主理事宜,可劳心劳力的事也必然不会少。故而一众大臣对此事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由于傅昭怀曾是黄册库的建造者之一,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当首辅赵公绥将此事交给他时,傅昭怀亦不曾推辞。但他没料到张濯会主动请缨,担下这块烫手的山芋。

    “老师才从宁夏卫回来,实在辛苦了些。修黄册一事,多少和户部沾上些关系,我哪能躲清闲呢。”张濯轻声笑说道。

    傅昭怀心疼自己的学生,眼中也露出不赞同:“你这孩子,心思重,待人又太随和。国子监和翰林院那群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多,我也怕你被他们欺负了。”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听得张濯心里一酸。

    他父母早亡,傅昭怀待他如父如师,哪怕他如今已至而立,入阁为辅臣,傅昭怀仍把他当作是那个赤诚单纯的学生。

    幸而傅昭怀不曾闻到过他指间的血雨腥风,傅昭怀亦不曾见过他玩弄权术、独揽朝纲。

    张濯收回目光:“不过都是读书人,哪里会像老师说得那般不堪。”

    “这你就不懂了,有时候这文斗可比武斗厉害多了,杀人不见血。”傅昭怀摆手,“不是我这老头子不舍得放权给你,而是盼着你别接这差事,省得受累不讨好。”

    “老师。”张濯认真道,“我想试试。”

    见他坚持,傅昭怀叹气:“好,我回头会和陛下说的。”

    张濯恭恭敬敬地谢过,而后问:“吴阅先吴郎中今日没来啊?”

    “怎么问起他了?”傅昭文道,“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自兴平年间那场案子之后,他整个人都消沉了,除了在你户部做事之外,什么差事都不想揽了,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随他去吧。”

    *

    入了四月后,郁仪正式开始了随侍太后的日子。

    太后见大臣时往往不需要她多话,只需记录几位大人都说了什么,太后又做过什么批复便罢。只是在讨论国事的间隙里,也偶尔问问她们几个女官的意思。

    孟司记说得最多些,刘司赞她们基本不置一词,郁仪也只在太后点她的名字时才开口。

    承恩寺的风波还不曾散去,株连之祸也不曾平息。

    太后虽不曾再杀人,却又把不少大臣拖出去廷杖。

    皇帝便坐在太后身侧,垂着眼睛安静听太后处理政事。

    那日吃过午饭,刘司赞小声说:“陛下这阵子心情不好。”

    这是明摆着的事,他话比过去少了很多,就连饭都吃得更少了。谁都知道他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