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风起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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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闻犬吠》 

    “奴名为图那歌,祖上三代都是乌珂台的马民。”

    图那歌今年十九,洗去脂粉后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满是淤青的身子被满驭海用大氅裹了,脚下塞了只白釉汤婆子,方能从这凛冬寒夜的刻骨之冷中抽出身来。

    “怎么来的关中?”

    图那歌苦笑,“奴的家在燕楚交接地,为避战乱,便随父一同来关中讨生活。谁料……谁料那关中商人表面相助,实际上早把我父女的身份捅到衙门,家父被那堂官闷死在狱中,奴也被捆了卖进销金窟。”

    “既是要避乱,为何不往燕地走,却要去关中?”

    图那歌长叹一声:“这是父的决定,奴也不清楚。”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听父说,奴家世代牧马,藏马丰富,若是留在燕地,只怕会被……会被官府征马。”

    满驭海皱起眉来:“燕营战马都是军中自牧自饲,断没有从民征马的道理。”

    图那歌只是垂眸不言。

    只这一刹那,满驭海忽的想起了万枫所说。

    “满应天有夺位的本事,兵力必不是一朝一夕养成,你难道没有半点警觉?”

    果真。

    满应天果真早有动作,只是他做的太隐秘,而他又对大哥太信任。

    满驭海的眉眼沉沉冷了,口中却只道:“你日后打算如何?”

    图那歌攥着衣角,指尖微微泛白,“奴身无长术……不过有几分颜色,懂点琴瑟琵琶。殿下若留奴在身边,必然受人非议,倒不如为奴寻个去处发卖,也好过让奴在这军营里受尽折辱。”

    满驭海见她这样聪明,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发卖于你,不过是换一处地方受苦。”他站起身来,往屋内的炭炉里添了些炭火,“屯寨里自然留你不得,幸而营城大得很,军备库房和各大衙署总有地方缺些婢子,为你找个去处应当不难。”

    他转过身,“只是你若选择如此,荣华富贵自然是没有了,说不定还要一生为奴为婢。”

    图那歌抬起头,目光灼灼,“奴只要自由。”她望向那盆中融融炭火,喃喃道,“若能自由,奴愿敛去这副颜色,换后半生安宁……”

    说完,她竟捞起那用于拨炭的火钳,烧红了尖端,向自己的面颊上狠狠刺去。

    陈彦惊呼一声:“姑娘!”

    数道骇人的伤疤划过那张娇美容颜,鲜血顺着她的鼻骨眉峰滑落,而她只是握紧火钳,痛到浑身颤栗、牙关咬碎,却仍不肯停下。

    满驭海终于夺过那火钳,“我明白你的决心。你这刚勇留着,等着来日自由。”

    图那歌屈身谢他,长揖不起。

    *

    “干爹,这就是近三十年的京官档案了,中京六部有,上京六部也有。”

    万枫被小太监捏着脚,撩开眼皮望了一眼,轻笑起来:“我要这些东西作甚。”

    对面那锦衣卫是刚进的十三太保,排行十三,姓王名松年。此人掌事后没碰过几桩案子,此刻与万枫算是头一次打交道,只觉这九千岁和善亲人得很,全然不似传闻中狠毒,故大着胆子道:“当今朝堂以梁嗣为首,梁党上下铁板一块、贪墨无数,可若说谁是梁党,便是干爹,也不一定说的出、说的全。”

    他见万枫嘴角漾着笑意,便更提高了声音道:“拔树需拔根,属下将那梁嗣起势以来的百官调动都调来此处,梁嗣的动作都有谁跟着应和铺路,一查便知。”

    万枫将那一摞摞案卷缓缓摊开,笑意愈深了些:“怎的连原阁老的案卷也调来了,原阁老和梁阁老二人结怨已久,朝中上下谁人不知,怎么,难不成原阁老也是梁党?”

    众人窸窣笑起来,王松年面上一红,忙解释道:“属下自然不是此意。不过是调录时发觉五年前晴州铁矿一案上,原阁老曾受梁阁老恩泽颇重,想着后来二人反目,或许是因为原阁老知道些梁党密辛……”

    万枫柔声赞道:“有心了。”

    他缓缓抬腿,大红袍角下露出一截烫了黑色刺青的粉嫩脚踝。那王松年一介粗人,何曾见过这等颜色,一时竟看得呆了。

    小太监顺着他的足掌按上去,不知是按到了哪处穴位,万枫低哼一声,那声音竟是娇得能出水儿。

    “……你既发觉了,便查去罢。三十年太久,便从那十七年前晴州矿案查起,查查梁阁老和原阁老这怨何从结起。”

    王松年领命下去,眉目间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似的。

    见他背影远了,万枫脸上的笑一点一点褪去,转而唤道:“明朝,明禅。”

    “儿子在。”

    “到印绶监去传我令,挑几个有明算能的孩子,去拿两京户部的账本,一年一年核对。”

    那俩锦衣卫明白他意思:“这工作量太大,属下以为,也该挑几个锦衣卫帮忙。”

    “不要锦衣卫。只要小太监,慢点无妨,只管去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