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尧从指关节上抬起头，满脸疲态：“当年事，我一直以为我的放手成全，哪怕初始时对两人有些残忍，可长远看下来是为她好，慢慢的，两人便都能释怀。”

    “万没成想，她家里人从中作梗，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害了她也害了我，最后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那次假山会面，两人时隔多年初次袒露心声，曾经的那段误会也随之化解，让人不免感慨造化弄人。

    叶初尧与白玉绾算是青梅竹马，两家皆是商贾出身，比邻而居，双方也有着很深的生意往来。

    直到白家女眷选秀入宫，成为后妃，宫外母族借势而起，不仅沾光大肆敛财，家中男丁更是频频入朝为官。自此，两家的差距才逐渐拉开。

    后来贤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做母亲的便动起了心思，一方面是延续母族荣光，另一方面是为了有朝一日太子继位成为皇帝，她好在其身边安插下自己的人，以巩固地位。

    白玉绾不是嫡长女，也不是嫡幼女，她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小妹。论心机智慧比不过妹妹，贤惠端庄比不过姐姐，且早已芳心暗许，整日跟在隔壁叶初尧的身后玩耍嬉闹。

    或许正因为她天真烂漫，笑笑闹闹傻乎乎的，更好操控摆布，所以贤妃才选中了她。

    谁让她嫡女出身，天生丽质？内心白的生不出任何私欲，亦没有城府和野心。

    虽喜欢玩笑，但还不至于像舒棠那样过分顽劣，在嫁去成为太子妃后被严加管教，动不动便三罚六跪。

    在那种阴沉压抑的氛围里，过去的白玉绾死了，往后，世上便只剩女辈典范太子妃，或是端庄贤良的中宫皇后。

    绝望之余，白玉绾在许多个夜里都会哭着惊醒。

    她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那个少年依旧坐在墙头上喝酒。他陪她长大，给她捉兔子、糊纸鸢，在她翘着小脚开心荡秋千的时候，笑着抽落头上的满树桃花。

    桃花落雨之中，少年仰头喝酒，圆润的喉结滑动两下，随即畅快的叹出声，转过头爽朗的问她：“绾绾，你知道江南吗？还有岭北的边关……”

    “这世上不止重檐高瓦，在这之外，是更广阔的天地，等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白玉绾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江南什么边关的风景。

    她不知道有多美，多吸引人，但……她想去。

    不止为了景，也不止为了人。

    她笑笑，露出单侧一颗生得倔强的小虎牙：“当真？”

    “当真。”叶初尧望着她，眼中便已经装满了全世界。

    对他来说，广阔天地虽好，但有她更好。

    若她不去，那所谓的广阔天地，便不如这区区几间屋房了。

    白玉绾笑了，喜滋滋的答道：“好呀。”

    她想，众人都道他是纨绔，整日无所事事游山玩水，阿姐不喜他，小妹也厌他，都觉得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当不了官也发不了财，活该把家底吃空。

    可白玉绾不那么认为。

    叶初尧不是真的纨绔，学堂里先生的书他都背的很流利，而且在其他人只会死背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用自己所想所闻跟先生辩解，侃侃而谈了。

    只是这世上没人懂他，先生迂腐，不懂变通立新，教得人也呆呆傻傻的，每次都和他的意愿背道而驰，两人一见面就吵，久了，他便退了学，再也不入学堂。

    他也考过功名，前两次纷纷落榜，第三次他说：绾绾，我要证实一下，并不是我不行，只是……我与他们，与这个朝廷，格格不入。

    结果最后一次，他刻意迎合之下的答卷果然获得考官的赞赏，然而他却苦笑着摇头，撕了任书，转头游历山河去了。

    再归来之际，白玉绾已成了待嫁闺中的准太子妃。

    看她哭得伤心，叶初尧只恨自己无能，下意识头脑一热，提出要带她远走。

    白玉绾重燃希望，破涕为笑，与他相约好第二日子夜出逃。

    其实如果当初两人真能如愿，走也就走了，根本不会有什么亡命天涯的情况发生。

    当时的皇帝还是太子，太后还是贤妃，两人都没有那个能力举朝上下掀个遍的追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