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夏尽秋来，距千秋寿宴过去已经半月有余。

    对舒棠海戎这些尚在征战的将领来说，年节里的欢庆不过是过眼云烟，哪怕循着礼数奉旨回京，可心里还是记挂着边境战局的，等事情结束了，就会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赶回前线。

    这次寿宴舒熠没有回去，他自愿留在边境坐镇布防，以免蛇国趁人之危大肆进攻。

    毕竟再怎么高兴也不能疏于防守，真要是在这期间出了什么漏子，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虽说这是他身为朝廷三品武将的职责，但贺嘉遇他们还都是很钦佩赞赏他的，所以临回去便也重金给他打造了一套兵器。

    除常规的□□银枪之外，还多了把威风凛凛吹毛利刃的佩剑。就连舒棠看了都垂涎得很，途中不止一次生出想把它据为己有的私念。

    舒熠见到后兴奋坏了，记得之前她成亲刚满一年的时候，贺嘉遇送的礼物便是一套精制的兵器。他眼巴巴的馋了许久，为此还刻意和妹夫贴近关系，暗示他自己也需要这么一套兵器，否则就不帮他保护他媳妇了。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做什么都显得兴致勃勃，每天屁颠颠的抱着他的佩剑跑东跑西，就好像那玩意不是个兵器，而是个装饰挂件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高兴总比消沉抑郁强得多，舒棠在嘲笑过他几次无果后，也就懒得理他，随他去了。

    相比那傻小子能轻易拥有的快乐，叶初尧这边情况复杂得多。

    自从那日宫宴与白玉绾叙旧，他素日里的坦然和洒脱霎时间变得荡然无存。

    他倒也不会蛮横不讲理，更不会暴躁发脾气。无论排兵布阵还是日常生活，他对周围的人依旧温和礼遇……

    可舒棠看得出，他心里存着事，从那对深邃眼眸望进去，满满皆是哀伤。

    所以自回来以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的陪在他身边。

    是为了开解他，防止他心思郁结做傻事，更是为了远在宫中的白姐姐，让历经坎坷的两个人多点释怀，少点苦大仇深的执念。

    晨起洗漱穿戴完毕，她循着惯例前往中帐。

    半路遇到整装待发的舒熠，听其在马背上精神抖擞的喊话过来：“舒棠！我们要去巽下点实测，你去不去？”

    每逢大战，布阵都是重中之重，不可或缺。而且指挥官还会根据每战的地势不同，敌人不同，随机应变出各个大小点位。

    舒熠此次要去做的就是勘验点位的实地情况，确保诸多因素的精准无误。

    舒棠不屑一顾对他摆摆手：“我才不去，这点小事，你一个人带兵去足够了。”

    “好啊你！回了一趟京都城，摇身变成堂堂三品云麾将军，与我平起平坐，现在竟还看不起我了！”他嘴里唠唠叨叨的抱怨，实则却并未真正动怒，更多倒像是在打嘴仗。

    他边说着，腿上不自觉的发力，手中轻牵缰绳，使得马儿在原地小幅度抬蹄踱步，来来回回甩着尾巴。

    “干嘛？又要去找叶初尧啊？”他酸溜溜道：“我记得你不是挺烦他的吗？怎么参加了一次宫宴就全都变了？”

    “你不怕贺嘉遇吃醋吗？”

    舒棠嘁他一声：“怕什么？他早就知道。”

    “啊？”舒熠更懵了，喃喃自语：“他知道以后一点都不在乎？不应该啊……”

    二哥还攥着缰绳在那琢磨，舒棠不想继续跟他扯皮耽误时间，转身离开。

    “哎！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到底叶初尧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啊！”

    伴随着愈渐远去的叫喊声，舒棠来到中军帐。

    叶初尧端坐于桌案前，虽看似在摆兵布阵，但眼神木木的，显然是走了神，开始一心二用。

    听到舒棠走进来，他抬起头，在见到是她之后，又重新将视线垂下，轻叹口气。

    过了片刻，才低嘲一句：“还让你们这群弟弟妹妹为我忧心，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见他漫不经心地在沙盘上勾画出一条边线，舒棠拉开旁侧椅子坐下，开解道：“这叫什么话？神明尚还难渡情关呢，更何况是我等凡人？”

    “而且你的处境特殊，无论进退都很为难。这不是你或者姐姐的错，甚至不是高位上那个人的错。”

    “要怪，就只能怪事与事赶在一起，不顺理却成章，哪怕谁心里都不愿意，面上仍无法反驳，最后竟稀里糊涂的促成了。”

    叶初尧收回划线的手臂，将两只手肘拄在桌面上，十指交叠，眉心重重扣在指关节上。

    从初见时起，他身上一直是带着股侠气的，似乎不被任何尘世间的烦恼所拘束，大度，开明，洒脱，不羁……

    若不是将领而是江湖儿女，或许他会大口吃肉，再仰起头大口的倒酒，游弋山川湖海，眉宇间迎着坦荡的太阳光，笑得爽朗。

    可惜，前一个责任，后一个使命，两块巨石压在身上，慢慢将他的与众不同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