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不留神》 

    当务之急是找到幻境的突破口。

    中州离此地虽然近，但他们并非久居于此，没法像面对剑门村那样，找出环境中的异样。

    好在还有一个办法。

    心魔既然植根于人的恶念，亦是立场与成见的镜子，能顺藤摸瓜地判断出幻境和谁有关。

    譬如在剑门村时，岳平世始终忘不掉断臂之仇，所以会在幻境中拥有完整的手臂，这是他内心被压抑的“魔”。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弟子。

    尹云晖问：“于师姐认识那些增援弟子吗？”

    “我不可能认识所有人，只看见四五个熟悉的面孔。”于慕清惭愧道，“是我大意了，见他们都带了符牌，没有怀疑。”

    折回到倒地弟子身前时，于慕清疑惑道：“他们身上的符牌呢？”

    尹云晖解释完缘由，带着几人找到了小山一般堆叠的符牌。于慕清俯身拾起一块，放在了一旁，正准备拾起第二块时，忽然皱紧眉头，重新凑近了看。

    “怎么了？”

    “有火吗？”

    天色尚黑，他们害怕暴露位置，都是借月光行事。

    尹云晖擦燃了火折子，火光幽幽地照亮了符牌上的字。

    于慕清翻开自己的符牌比对，神色果然一变。

    “这不是现在的天音宗符牌。”她触摸着符牌两侧的纹路，“因为纹路不一样。”

    她翻开一块阵亡弟子的符牌，两侧是以曲线绘制而成、正欲腾云振翼的飞鸟；又翻开自己的符牌，已经变成了横平竖直、连绵不绝的线条。

    “百年前天音宗有弟子得道成仙，由此屹立八宗之首。此事之前，天音宗弟子的符牌一直是凤鸟暗纹，之后则换作了万字纹。我之所以留意到纹样，是因一本书，说天音宗重振后准备变革符牌，在三十余种纹路中挑选了许久，最终选入忍冬纹、云雷纹与万字纹。”

    “忍冬纹有‘凌冬不凋’之意，天音宗恰在逼近灭门后重振，虽然契合处境，先掌门却觉得应当面向未来，而非紧抓着过去不放。云雷纹既有祥云之意，又有雷电之威，很契合天音宗的地位，但云唐刀宗的纹样正是以云为主。天音宗与刀宗有隔阂，且代替刀宗成为宗主，不肯走刀宗的路子，这才选择了万字纹。”

    飞鸟纹象征富贵，亦寄托着早年天音宗弟子一飞冲天、得道升仙的愿望。

    而万字纹，寓意光明，更有万代永固之意。

    前者追求权势，后者拥有权势，气质自然不同。这也看出天音宗已熬过了年轻宗门努力进取的状态，有了执掌天下的雄心与底气。

    他们一连翻了好几个符牌，果然都是飞鸟纹。其余弟子纷纷检查自己的符牌，都是万字纹。

    尹云晖的符牌在杨悠雁手里，也想翻开看看。他回头一看，正见杨悠雁紧抿着唇，攥着符牌，有意用手指挡着不让人看。

    她幽幽地想：果然。

    她的符牌既不是凤鸟纹，也不是万字纹，而是象征云唐刀宗的云雷纹。

    牌上的名姓不是杨悠雁，是符薪。

    察觉到尹云晖的视线后，她下意识抬起头。

    见他看向自己的手，杨悠雁心一紧，正要把符牌收起，噗嚓一声，火折子熄灭了。

    一双手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

    她知道是尹云晖，想挣脱，耳旁传来他极低的话音：“别怕。”

    黑暗中，她对上那双清澈的、心绪沉沉的双眼。

    尹云晖轻抿着唇，垂下眼，欲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

    四下漆黑，他或许看不见云雷纹样，但必能看见“符薪”二字。

    别怕？

    换作是谁窥见端倪，都不会放过她，她怎么不怕？

    她攥得更紧了。

    僵持中，有弟子朝尹云晖道：“喂，点一下火。”

    “我没有火折子了。”

    尹云晖见她不肯松手，索性从上往下地挑开符牌，同她十指紧握。

    杨悠雁的手指紧紧捏着符牌两旁，手心却未设防，轻而易举被他挑开。

    他并未看符牌一眼，自然而然地将杨悠雁护在身后，若无其事地对于慕清道：“我们去找其他的线索。”

    他手心滚烫，灼透了杨悠雁身上的寒意。

    还将手握得格外紧，似乎怕她真的是幻境中的人，真的会被针对。

    杨悠雁只觉哑然，任由少年牵着往前走，眼里只剩他的背影，脑子里只剩方才他那一转身。

    他分明猜到了。

    猜到她的符牌有问题。由此一推，轻而易举就能推出她也不对劲。

    他曾将自己的符牌系在杨悠雁腰间，暗示她，若发觉他有异样，可以不顾及情面。

    处境一换，他却不肯下手了。

    杨悠雁默了片刻，“云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