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蛇食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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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蚺口[女帝GB]》
天确实黑了,在韩卢踏进门槛的一瞬间,雨就唰地砸下来。庙内弥散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他屏息在眼前挥了挥,半开门让屋里亮堂一点。
刚刚在门外的惊恐感还没完全散去,他仍旧觉得头皮发麻。死在那张丢失弩机下的人不计其数,血腥溅面他也只是舔舔嘴角,从来没有哪一刻他这么动摇过。
封赤练抱着衣袖下摆,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那些蒙着布的法器和蒲团,像一只刚刚踩进沼泽里还没学会保持平衡的水鸟雏儿。韩卢过去拖开那些可能绊倒她的杂物,把装弩的袋子铺在蒲团上让她坐。
直到这孩子坐下,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笑,韩卢才猛然回过神。
他在做什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照顾起她来了,以往任务里不常遇到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惯性。
她把衣袖仔细地整理整齐,歪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韩卢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没把手伸向腰上的刀。
外面还在下雨,他想,现在动手也走不了,左不过再等一刻。
“韩卿,”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只乳猫蹭人的衣袖,把他的思绪叼回来,“你来。”韩卢迟疑一下,慢慢地走过去单膝跪下。压低身子方便封赤练看到自己的脸。她双手贴上他颊侧,指腹轻柔地捻过他眼下的肌肤,韩卢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刺痛。
那里落下了一道小伤口,或许是在山崩时被碎石划的,她小心地擦去干结的血块,像抚平金箔上的一道裂口。“痛吗?”他听到她问,“你流血了。”
韩卢的呼吸一滞,垂下眼去:“不算什么伤,不要污了殿下的手。”
“是你保护我的时候伤到的,”封赤练把发丝拨开,归拢,才收回手去,“怎么能不算伤呢。你的领子都沾上血迹了。”
【要是没有韩卿的话,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那心音从她背后漫出来,也像是少女的嗓音一样轻柔。
【我一直待在庙里,从来没有人这么照抚过我,那些人说家中有阿姊阿兄的就会这样照拂年纪小的,韩卿这样待我,就像是……】
【……我的阿兄一样。】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起身倒退一步,封赤练好像被吓到了,茫然地举着手看他。眼前的青年无所适从地撇过头去。“殿下仁慈,”他仓促开口,“臣确实血污了领口,请殿下容臣稍事整理。”
他匆匆背过身去,起身转到帘幕后,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敢回头看那位殿下。
封赤练傻傻地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阵,抱膝蜷起身,好像是累了困了。从他这个角度看她就是小小的一团,像只受了冻的兔子似的。
十年前那个大雪天,他拖着一身伤爬回院子里时,堂屋里的那些孩子们,也是这么蜷缩着等他。
他们也一见他就叫起来哭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伸手擦他身上的伤,哭着叫他阿兄。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小声地在心里叫他阿兄时,那张稍微有些瘦,有些苍白的脸与他记忆中的面孔重叠到一起。
屋子那边的封赤练已经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手臂里,经过山崩这么一通吓唬,再加上山路奔波,她是该累了。韩卢站在神像帘幕后一刻才慢慢走过去,俯身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她不应,果然已经睡着。
山里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外面的雨一霎功夫就变小,只是天还阴着。韩卢往外看一眼,估摸着等雨完全停,山上那群迎接皇女的人就该寻猎犬来找她了。
封赤练把额头靠在手腕上,露出黑发下半边不设防的脖颈,他慢慢地把腰上刀推出鲤口,心里暗说了一句抱歉。
你尚且年幼没错,但我的处境容不下我可怜你。你叫我一声阿兄,我就在梦里给你个痛快也好。
刀刃抵向她脖子,韩卢没来得及用力,就感到一阵冷风骤然扑向脊骨。他急回身一刀划开阴风,刀尖嗤地刺进不知道什么东西里,带起阵阵腥气。
那被砍翻的东西掉在地上,嘶叫着又昂起头来。这是条腕口粗的蛇,凝血样的灰红色,身上生着一个个金圈。
它落地敏捷地一翻,奔着韩卢的腰侧又扑上来。他闪身避开,刀绕手一转换作正手握,劈肘扎进蛇的七寸。它被这一刀钉在地上,扭动着逐渐不动了。
韩卢吐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就突然觉得头皮一扎。
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骤然响起无数嘶嘶,仿佛有一阵无形的风吹动四周。
屋内的气味有些变化,原本沉钝不明的古怪气味变成了淡淡的腥气,像是血,像是水泽,像是某种在地上爬的东西。
神像隐藏在黑暗中,形体不明,面容模糊,但腥气和簌簌爬行的声音都是从那边来的——而且越来越近。
韩卢看清楚了,那是无数条花花绿绿的蛇,从房梁廊柱上蜿蜒下来,只是几息之间就把他逼迫向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