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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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风岗》 

    蒋诵的弟弟叫蒋鸿儒。

    上学后她才知道那句名诗: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早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甚至早到蒋诵还没出生,这个名字就已经存在。年轻的夫妻眼巴巴望地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为国王献上皇冠似的,把这个名字传下去。

    没想到,会是女孩。

    那时风口正严,总能听到谁家罚款了,或者强制被拉去做绝育,刚出生的蒋诵只在妈妈身边养到百天,就被送去乡下。

    好在,事情按照期冀的方向发展。在她三岁的时候,弟弟出生,那个沉甸甸的名字终于有了主人。

    在乡下长到她上小学的年纪,才不得不回到城市。在蒋诵的童年记忆里,除了漫天扬尘灰扑扑的土路,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带小孩,连写作业都要等弟弟睡着后才挤出时间。

    可太晚了,累了一天的爸妈要休息。

    她只能奋笔疾书,在皱皱的作业本草草完成老师的布置,字写得不规范,老师的电话终于打到徐丽华那里。

    家里的气氛永远是低沉的,中年女人一身疲惫,说话也是撒气似的,“连字都写不好,还浪费钱念书干嘛?”

    她蹲在小凳子旁写字,手紧紧攥着铅笔头,一笔一画地,把工整的字写在田字格里。

    简陋的厨房回荡着切菜的铛铛声,她忍着眼泪,像吊在悬崖上的初生小羊,声音抖着:“我…我能写好。”

    ……

    鼻尖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腐败的,久无人居的霉味。蒋诵从灰暗的梦境惊醒。

    空气干燥,鼻下一片温热,随手抹了一把,在昏暗的室内看不清,只觉得指缝微痒,有液体缓慢地顺着皮肤纹路往下流。

    摸着墙去厕所,刚把水龙头打开,胃里就一阵翻涌。

    她狼狈地跪在马桶边,呕出晚上吃的一整盆脊骨,涕泪俱下,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腹腔里搅动,松开,反复。

    鼻血还在流。

    马桶老旧发黄,一股恶心的味道,蒋诵没动,自虐般地把下巴搁在白瓷边沿上,就着这股劲,又吐了两次。

    胃里空了,眼前冒金星,昏厥感一阵一阵地涌来。

    她想,要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也挺好。

    可惜,在人类历史里,因为流鼻血而死的概率很小。腿都没有知觉了,精神却逐渐清醒,鼻血凝固在人中两侧,绷紧唇边的皮肤。

    她爬起来洗了把脸,没擦,就那么湿着走出洗手间。

    窗外漆黑,北方的小城像一艘巨船,无声沉没在寂静的深夜,她搭了件外套,光脚走去阳台。

    困意消散,她坐在窗的边沿发呆,视线被一个暗淡的光亮吸引。

    土黄色的圆光,忽明忽暗,在小区的主干道上摇摇晃晃,像个喝多了的醉汉。

    光越来越近,停在楼下,她这才发现是一辆面包车。车灯只有一个在亮,车门拉开,下来一个黑影,大力地把车门关上,似乎没关严,那人又补了一脚。

    银色的车顶在混沌的夜色里晃了晃,她听到一句掷地有声的脏话。

    “草的。”

    *****

    东林虽然是偏远的县城,但该有的一样不少。

    蜜雪冰城,茶百道,肯德基,全都在繁华的主街上,就是时间太早,都还没开门,街道两边营业的只有早餐店和超市。

    蒋诵坐在小笼包店里。

    小笼包一屉八个,她要了两屉,又要了一碗小米粥,用白瓷的勺子,半勺半勺地往嘴里送。

    她准备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出租屋里的东西散发着陈旧破败的霉味,昨晚睡的被褥也是,被边泛黄,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年代久远的烟油味。

    天刚亮,她就卷起床上的铺盖,连带着枕头全扔了。

    她租的地方位置略偏,离商圈有些远,好在东林不大,走路过去的话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吃完早饭,步行过去,到的时候超市刚开门,随手拉了个购物车当第一位顾客。

    超市很大,两层楼,楼下是生鲜和食品区,楼上则是生活用品。她推车上楼,在床品区选了浅黄色碎花四件套,纯棉睡衣,拖鞋,棉袜,最后停在内衣区。

    她发育算早,小学四年级胸部就开始发育,六年级时,初潮降临,这些陌生的身体变化让她措手不及。

    蒋诵从来没在这方面产生过温情幻想。

    到初三了,才拥有人生中第一个内衣,还是堂姐穿旧的。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件内衣的样子:黑色,上面围了一圈蕾丝,里面是厚海绵,挂扣坏了一个,穿上之后能清楚地看到整件内衣的轮廓。

    她胸不大,穿上之后平地起山,单薄的身板,看着很突兀。

    她不喜欢,随手扔在沙发角。

    很小的一件事罢了,连她都没想过会在这样的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