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铁杵钓鳌 第(3/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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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反派——儒家也好,法家也好,要么是教人做高位上的反派,要么是教人舔高位上面反派的菊花,高位者真就能为所欲为了吗?真就能。何也?他皇帝老子与王侯将相本是一体,左手如何能监管右手?史书和法令都是他自己写的!然而真就没人能制制他们吗?可能我们也做不到,但只要墨家子弟存在,这些帝王将相们,就不可能在为非作歹之后睡踏实了每一个觉,他们知道,有我们这样的人,依旧活在他们眼皮下面。事知不可为而不为,是为圆滑;事知不可为而仍为,是为风流。古者三教九流,富贵而名磨灭者不可胜数,唯倜傥风流之人称焉!
其实儒学与墨学并不相悖,都是想兴天下之利,灭天下之害。锦衣亦好,短褐无妨;不入于墨,即入于儒。谈辩者雕虫技耳,何必鼓簧悬河;刀兵者屠龙术也,为止以强凌弱。
当年鲁班为楚国建造云梯,楚国将攻宋国。墨子听说,独行十日十夜,跋江涉湖至于楚都。劝说鲁班没有X用,又用义理冒死说服楚王。你看我的脸,丑与不丑,重要吗?我有时也觉得美丑重要,有时又觉得在某些东西前面,死生都不重要。人活着总要为了些什么,我那三百弟兄,都是些贩夫走卒、蝼蚁鼠辈,可自从入了墨门,人人把气节与大义奉为圭臬:路见不平,看那不平也太他妈不平了,往往要凑在一起做些大事——
死生亦大矣,死生亦气节。石可以破,坚不可夺;丹可以磨,赤不可夺;挽澜扶厦,君子不能夺志。自古至今,有多少墨子这样的匹夫?大晋空有四十万军,偏安一隅;我门下三百墨者,谈笑间,蹈义陵险。水道陆道人间道,什么是道?我也搞不明白。大道在于博爱,大德在于公正。可世上又岂有绝对的公正?我有时总想起,那墨子一人救了一国,等他回了宋地,大雨中无片瓦遮头,求门卫容他在城墙下避避雨,却被当做叫花子赶跑。值吗?也不值……也值。古人说,志刚金石,克扞于强御;意严冬霜,甘心于小谅。前朝有朱家郭解这样的游侠,借墨学之名,纠集凶徒,独霸一方;近世的豪强世家,更是借墨学的壳子,玩着黑道的路数,空谈大义,放纵妄为——他们称不得侠,更称不得墨,连给墨子提鞋都不配。”
刘裕只觉五脏蒸腾,夺了葫芦,把烈酒大口浇进胸怀。刘寄奴道:
“此去襄阳八百六十里,我正要北渡沧浪,杀平造乱的逆贼。魏钜子,魏咏之,你可愿同行?”
“我还看不清你的好坏,我也看不清桓玄和司马家谁更好、谁更烂;说这些话,只是让你知道我们的存在——你为官为将,还请多以苍生为念。”魏咏之道:
“沧浪水道狭急,大船难以北渡。我弟兄们马上乘蒙冲艇子赶来,愿以轻舟相赠。”
“蒙冲?”
“蒙冲,航速五倍于寻常船只,尤能突击——这也是我墨家的机巧之物。蒙冲艇子,长四丈,宽七尺,牛皮罩盖全船船面,只留前后左右几个隐蔽小窗,可架弩箭;船桨藏于舱中,船身两侧的下部开孔穿过船桨,岸边人见了,这船仿佛无人自渡,只当是段水中漂浮的枯木。诺,你且看,他们来了……”
刘裕众人上了两艘小艇,粮船换给那三百墨家子弟,心内只觉舒坦。临岸分别,魏咏之道:
“还有几桩事要办,一时脱不开身,难以奉陪君子北上。我有个故交,数年前到终南山学医,近日收到书信,他已回晋境,约我初夏时在洪湖见面,说是得了个方子,能治好我的兔唇。完结了手头这几桩事,待我见了故人,如果赶得上,定要到襄阳拜会君子。”
“待你治好了旧疾,还当把酒言欢。我在北府的几位兄弟们,也皆是意气纵横之辈,到时一齐叫上,咱们同浮大白……”忽觉失言,刘裕又道:
“相交在于知心。你这半张嘴脸跟我刘寄奴有毛关系?不管风霜雨雪、兵荒马乱,不管鬼脸无脸二皮脸,只管随时来寻我!铁蚕豆下酒也太寒碜,我杀牛宰羊招呼你!”
众人登船挥别,小舟漂远。刘裕望极南天,忽有所思,不禁隔水大呼道:
“魏咏之,荆湘的场子太小了!不登台,你墨家就永远是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