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楼高黄鹤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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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谦寻思,这好吗?这不好。踢落木拐,刘寄奴知道耗子尾汁,以和为贵,不容易了。
蒯恩抽响马鞭:
“拿下!”
左右兵丁压低了老者脑袋,老沐谦再不支愣。
刘裕道:
“走?留?死?”
沐谦杀气收敛:
“我得想想。”
“沐长史哪里人氏?”
刘裕卧回躺椅,解下身披的花白罗袍,团成团扔给了光屁股的老者。
“武昌人。刘将军少年意兴,豪气风发。敢问将军,今年贵庚?”
“虚度春秋,至今二十有四。”
“二十四,且年轻着,谈不上虚度;老夫也年轻过,今年却已六十有五,须发斑斑。我十二岁时,入蜀学剑,十五岁读书洛阳。十八岁,游历塞北;二十二岁,匹马渡泸,踏足极荒之地。拜名师,访高友,浪荡一轮回:二十四岁时,研习化龙之术,学有所成,我以为自己身怀霸王之材;占据一城一郡,可与世间英雄,并争天下。”
“沐长史,你的化龙之术,当真学有所用了吗?”
“当然是败了。”
“我二十四岁时回到家乡武昌,江夏郡的首府边上,围着十一二座坞堡:我散尽家财,收拢了百余壮士,欲先横扫江夏。打下三四座坞壁,很快就引来了朝廷注目,晋室大兵一到,我和弟兄们皆作鼠窜。”
“我这时才知道,自己真不是那块材料。化龙之术不成,隐姓埋名,我又远走建康都城:戌守石头城,投了天子六军,我想一刀一枪拼出个功名利禄,保着司马皇帝,护个国泰民安……”
“从龙术。”
“是,正是从龙之术。”
“可惜我年少时肉眼凡胎,不辨蛇龙。彼时大晋南渡不久,琅琊王氏把控朝纲;所谓王马共天下,王氏才是那恶龙,马氏不过是龙爪里操持耍弄着的一条小小蚯蚓。琅琊王敦起兵造反,一路杀向建康都城;六军皆退,独我率部傻不愣登地抵抗到底。”
“又败了?”
“败啦!连累我队中那三五十个莽撞同袍,纷纷身投江口鱼腹;情形一见难挽,我装死,又逃过一劫。”
“逃出京城,夜走广陵。化不得龙,扶不得龙,懊恼愤恚之情,满怀于心胸——我发誓推翻晋室,恩仇相报,择一气运之主而竭力佐之。”
“杀龙术。沐长史,一人之智力,毕竟有限;如何杀得那九天之龙?”
“其年,正值而立,蹉跎六载,却一事无成——心中不甘。广陵时,结交流民帅,那人姓苏名峻。我劝苏峻重贿权臣庾亮,苏峻领兵诏安。一二年间,我军渐成气候,挥师杀入建康,绞死太后,绑架皇帝,驱逐大臣。我又让苏峻封锁长江,再以官位、金银拉拢川蜀,重兵围攻江陵的晋室残兵。可叹,苏峻毕竟是个不长脑子的蟊贼草寇,太极殿上,沐猴而冠,只管纵酒享乐……”
“荆州西军杀到,苏峻之乱,也就这么草草地败了。我再次流落江湖之间。”
“不惑之年,在蜀地,我遇见了桓玄的父亲。我从未见过桓温这样的人物,他狠辣,果决,英武——大小六百余战,桓氏永不妥协,永不谈判,永不拖延。”
“就这样,我在桓温帐中效力,出谋划策,君臣相得。短时间里,桓温西攻巴蜀,南定江陵;吞并西军为桓家私军,又向东大杀司马氏苗裔,最终北渡中原,三上洛阳。”
“我辅佐的倒霉蛋们,不是无智无德,就是无命无寿。桓温突然病逝,死在他荣加九锡的篡位前夜——死在我沐谦青史留名的前夜。他一死,我知道,我注定也是个无福无运的倒霉蛋儿。”
“沐长史,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桓温的儿子。”
沐谦席地坐在大雨里,遮羞的白袍早淋得透了。随手抠出砖缝间的一叶窝囊野草,老者长叹道:
“岁数大了,不知多少索寞的黑夜,这些年的孤灯野帐里,幻梦再不轻盈。我的双手还能提起刀剑,却不敢轻易掂量那些少年时的泼天野心;风大雨大,野草开不了香花,也结不出甜果。”
“桓家小子,像极他父亲,又不像他父亲。桓灵宝刚愎自用,仗着冠绝天下的勇武,怎么会把我这风烛残年的老者放进眼里?我老了,实是老了,遇见桓玄时,我已年过耳顺。”
“我的幻想,大半破灭。”
“我又以攀龙之术游说桓灵宝,劝他投靠权势之门,借力打力,慢慢攫取一郡之军政,迟早有所作为。桓玄说,他不是我,他等不起。”
“赶上荆州作乱,那时的西军领袖是叛臣王恭。北府发兵,楚地大乱,我与桓玄密谋于江陵,桓家小子,令我先后刺杀王恭、殷仲堪,从此尽收其亡父的西军旧部。”
“桓玄说,化龙需天命,从龙需明主,贸然杀龙与天下为敌,谄媚攀龙则不得自由。桓玄想学的,是屠龙之术:以雷霆之手段,决一国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