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西津夜雨 第(3/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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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也不会有人惦记今夜这点恩仇……”

    傅弘之长憋恶气,久未啧声;闻言至此,眼中不由渗出血泪。挺起那杆铁枪,大喝着杀出神像:

    “天怜傅弘之,今夜弄不死我,我活剐你这伙奸贼!”

    惊的众人站不起身子,那营头抢先要跑,弘之箭步把住谷祠门口,拦枪放倒营头,劈手把他扎出个碗大窟窿。

    翻枪拨开惊惶人头,又连连戳死三人;那高朋刀也不敢去拔,只管跪地告饶道:

    “都是韩延逼到这一步,实是不干我事!”

    傅弘之烧着殷红的一对眼眶,也不理会这位旧日朋友。

    今夜土谷祠里只能有一个活人,铁枪底下,其余只有早死晚死的区分。

    两个军吏瞅见冷子,俯身钻过枪杆。正待冲出,弘之回马一枪,又将两人串成连珠葫芦;怒拔枪头,把个枪攒的红缨都扯下来。杆子横挥,再扫断一人肋骨;长枪倒刺,又使枪尾杵烂了一人咽喉。

    高朋慌忙躲进神像身后,一名机灵小卒紧步跟随着他。傅弘之倒拖铁枪,提手只一拉,把那小卒竖举过了胸口,一把狠掷到神前。

    “壮士,我只是个听呵的,害你的另有其人,你不能杀伤无辜!你若滥杀过甚,又如何称得上英雄?”

    “我傅弘之做不来英雄,往日那个奉公守法的痴儿,已被你们淹杀在水涝里了。从今我也只知恩怨,不信天理。狗贼,任你阴阳颠倒,数黄论黑——拿命来吧!”

    乱枪急搠,蜂窝涌血。

    叹一口长气,傅弘之杀心如焚:

    “奸贼!我和你同袍兄弟,连年一起经生入死,从不曾有负于你。你为何害我全家!”

    神像后面,高朋仍告饶不止:

    “傅大哥,我对不起你!那韩延以死相逼,一定要你性命;我若不听他令,先死的就是我。这事我不做,仍有他人做,惹了权贵,你这下场如何也挽回不了!今夜就是杀了我高朋,你妻儿老小也活转不来——大哥,放我条生路吧,我回军覆命,就说已把你了结了,你从此逍遥江湖去,咱们两两相全,如何?”

    “好你妈了个逼!任你花言巧语,只恨我交友不慎,却被你这表里不一的小人蒙骗!高朋,你貌似忠良,肚囊里却满装了脏心烂肺……我他妈要你的命!”

    提枪杀奔神像后面,空无人影。

    傅弘之正待抬头,那奸贼高举金错宝刀,从神像头顶一跃而下!短刀自肩头劈落,弘之躲闪不及,以背接下这刀。

    金错刀利,一刀划开弘之后背,琵琶骨头都漏了出来。撑枪僵立,神像后面的狭窄过道里,旧日朋友,抆血相视。

    “弘之,你说错了,我不是貌似忠良,我本就是忠良。做忠良做了太久,我得了什么果子?八年了,我们刀山火海里滚过八年了,一个马勺里搅了八年的米饭!大战二十一,小战四十二,哪一次不是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肚子参军夺去了军功?八年了,我们哥俩砍下的首级,能筑起一座小小的京观了吧?可到如今我仍只是个军卒,你也成了阶下之囚……做忠良的滋味太难受了,弘之,我打不过他们,他们太恶了,我也恶不过他们。我也有家人啊!我也要养家啊!你教我怎么办?我只能加入他们。你把铁枪扔了,速速逃命去吧,咱们的事情了结了。你可知我为何开闸放水来淹你,而不是明火执仗带人来杀你?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我高朋的本事比你傅弘之差不到哪儿去:兄弟,我是真不忍心当面动手,我舍不得亲手杀你。这几天我心里总是在想,如果我是弓车营的队主,如果遇上韩延的是我,今夜你我的站位,会不会掉过了个来?”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不必多言了,今夜只能有一条活口走出这土谷祠。神明在侧,善恶有报;高朋,我这就送你下去……”

    一言未毕,枪已疾出。狭路里长兵本不占优,傅弘之抖抖腕子,枪头一闪,转瞬崩掉了高朋手中的金错宝刀——

    这刀是弘之家传重宝,真金错玉,十五六的斤量,饶是高朋健勇,自然使不顺手。傅弘之顺势一枪,扎穿高朋心口;弘之咆哮着,钻枪把那高朋死死钉在了庙墙上。

    俯身取了金错宝刀,此刀连日颠簸无主,今夜竟然完璧归赵。傅弘之充耳不闻高朋巧言,墙上那人尚在开口求生,脑袋忽然离了肩膀,只剩圆张的一个大嘴。

    将仇人首级恭敬置于城隍供桌,傅弘之一人一刀,带伤踉跄出门。西津渡口,风大雨急;举目远望山下,渡口已成汪洋。

    弘之拔刀出鞘,举刀劈砍雨幕,朝天狂笑。后背鲜血直流,容不得他发一会儿癫,汉子轰然倒进雨夜的拉扯里。

    七骑过长亭,催鞭上蒜山。

    “大哥,这黥徒眼熟,想不起哪里见过?”

    “金兰谷,傅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