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生老病 第(1/4)分页

字数:   加入书签

A+A-

    《今日亦章不红妆》 

    林湛如话语刚落,鸟雀一声清啼,惊得陈亦章眼皮跳了跳。

    她眼里的林湛如通常温和圆融,此刻却带着锋芒。

    陈亦章未曾想过,自己也能成为某人碌碌生活中的火光。

    她很清楚,自己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偷珠盗宝,身随心动,仅为求片刻喘息。

    回过神来,她人已在途中,甚至勾动了另一个少年脱离碌碌生活的愿望。

    不过,相比有他人作伴,她还是听凭心意,选择孤身前行。

    “事已至此,逃都逃了。”陈亦章背过身去,与林湛如拉开一个桌案的距离。

    她无意间看向窗格,发觉木棂格窗上的纸透出如发丝般的微弱光晕。

    天已微明。

    “林湛如,你该休息了。”

    宛若敲响一块寒玉编钟,陈亦章轻轻置下命令,令人无法拒绝。

    “……多谢姑娘为我疗伤。”林湛如垂眸作答,“半夜操劳,姑娘也要注意身体。”

    他默默注视着陈亦章。

    偏黄的窗纸勾勒她利落轻灵的身形,如一只燕子乘着风来,缓缓落在檐宇。

    燕子朝来暮去,来去无踪。

    所以,他用背上的伤让她留驻。

    哪怕只有六个时辰。

    **

    陈亦章提剑,挎上背囊,拎起包裹,轻轻推开房门,年老的木门颤动着吱呀一声。

    地席上,林湛如的眼睛在混沌中睁开,他勉力撑起身子,肩部传来压迫的痛楚,迫使他躺倒在席上。

    路过客栈柜台,她一挥衣袖,排出两大银元,几贯铜钱,把包裹往桌上“咚”地一放:

    “有对夫妇从有间山庄逃难而来,在贵店打杂。烦请掌柜把背囊转交给他们,就说心意我领了。”

    女子清瘦颀长,双颊酒窝浅浅,眼眸如月晕泛出澄明光辉,仪态镇静自若,实是与众不同。

    “好的,我必会原封不动交还,”掌柜回想这几日栈中热议话题,随即认出她的名姓,“陈亦章姑娘?”

    陈亦章嗯了一声,对其展露笑容。

    毫无距离感的微笑,观之可亲。

    掌柜回想其救人义举,心有所感:“孔老夫子说‘德不孤,必有邻’。若在路上遇到困难,我们这些老百姓都是你的靠山。姑娘,请多保重。”

    吾道不孤。

    陈亦章颔首,对掌柜深深一揖。

    天将晓,她大踏步地走出客栈,迤逦了一地的碎月。

    她唤来小白驹,急急纵马,破晓的疾风吹拂着她的双颊,马蹄扬起飞驰的尘土,她的胸腔激荡着风的声音,畅快地与万物共鸣。

    宛若抛下重负,心中丘壑唯余坦荡。

    原来好看的人也是会难堪的,受伤的时候依旧是一地狼狈。

    纵使有外界的数重光芒加诸彼身,他也无法与背后支撑着他的家族、他的父亲剥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她也是一样,高门贵胄的子女无一不是如此。

    六个时辰的相处,美好的泡沫瞬间被戳破。

    下次再与林湛如见面,她大概不会再脸红了,她想。

    或者,甩掉他,再也不见面。

    离开苍乡,就是正式踏出闵城的地界,下一站——贺州,通往隋州的必经之路。

    身上的重量好像有些异常,陈亦章顿感若有所失,她摸了摸肩上半瘪的背囊,不由惊呼。

    为了给林湛如治病,付客房费用,还把好心人送给她的银钱送还回去,所以——

    她现在没钱了!

    ……

    陈亦章走后,林湛如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倒进枕头里。

    药膏的效用正在显现,滚烫发炎的皮肉牵连着他的脑海。

    一片漆黑中,他的眼眸徒留她离开的背影。

    何等潇洒的背影。

    林湛如阖上双眼,几个画面如午夜梦回一般,在他的眼前延展。

    “陈府大小姐好生厉害,跃上百丈高的天数阁,还能脱困逃婚!”一个声音高叫道。

    林湛如仰头张望,只见巨大的夜幕中,荧惑星君乘着轿撵浩荡穿过天际。

    倏尔,一道漆黑的影子掠过闵城最高的建筑,夏日的夜风吹开她的蒙面罩衫,露出凉如秋水的眼睛,她的绸袍如波浪般翻滚,牵引着群星在她周围起舞。

    萤火之光,不可与皓月争辉。

    林湛如感到自己连萤火之光都不如。

    他只是麻木被动地接受着命运的降临,在毫无感情的晨昏定省中蹉跎他的岁月。

    自十岁之后,他一直如此,像块齿轮一样按部就班,像蝼蚁一般随波逐流,逐渐无法分清哪些是他的抉择,哪些是他人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