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动如参商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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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水一道,溪流潺潺,水边立着“富春县”界碑,碑旁有个白发老人盘腿坐着,两手用力地拧干一件蓝白的旧外袍。m.aiqqx.com

    老人拎着一盆衣服,走向小山重重,越过一条陈年石桥,嘴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泥土潮湿又芬芳,沾在老人的鞋履上。

    才下了一场春雨,农家小院子里积一泼水,进出篱笆要挽起袍角。

    庭院内,素衣女郎坐在水井边拿丝瓜藤刷碗,她头发松散垂下来,没过蝴蝶骨,发端有明显的裁剪痕迹,看上去一刀利落,裁得很平。

    老人哼着调子走近,弯腰把盆放下来,把一件件衣服往绳子上挂。

    那嘶哑难听的曲调回响耳边,王若芙湿哒哒的手直接捂住耳朵,差点儿翻个白眼,“老师,收了神通吧。”

    被她称作“老师”的瘦小老人一回头,颇精神矍铄,“嫌难听?我还没嫌你碗刷得不干净呢。”

    王若芙低头,手腕一转,手上更用力,丝瓜藤几乎要把碗底戳穿。

    “神都里要是知道邓阁老归乡后天天折磨学生的耳朵,还不知道怎么看您呢。”她抱怨道。

    邓遗光浑不在意,从王若芙手里把那个碗救出来,方又道:“这大好春光的,你哪儿不能去?怎的跑回来陪我这个老头子?”

    三日前,顶着吴地第一场春雨,王若芙从太原回到富春县。

    “吃不起饭了。”王若芙随口道,“回来蹭您家的灶头吃饭。”

    “哎哟。”邓遗光忙不迭摆手,“我这里哪儿容得下您这尊大佛?”

    王若芙拖来一篮豆子,慢条斯理剥了起来,一边又道:“我这条路的起点就是您这个小院子,如今也算做出一番成绩,怎么不能回来看看?”

    邓遗光和她对坐。庆康甘露年间的第一臣,与崇武年间的“御用刀笔”,在这个鸡飞狗跳的小院子里对坐着剥豆子。

    “怎么样?瞧你出去走一趟,晒得皮都紧了。”

    他那轻飘飘的语气,像王若芙不过是出门喂了趟羊,全没遇到过那些数不清的危险和一线间的生死。

    王若芙摸了摸脸上,“有变化吗?”

    她很久没在意过自己什么模样了。吃饱穿暖的时候,总怕自己不够漂亮,怕肌肤不够嫩、嘴唇不够红。真到了穷山恶水里,她只想着活下去,再丑陋不堪也要活下去。

    邓遗光不回答,转而回忆道:“当年你身上银子被盗了个干净,就剩下一个人、一柄剑,鞋子磨碎了、脚底磨得都是血才走到我面前,说要做天地间的一个记录者。现在呢?找到你想要的意义了吗?”

    何为意义呢?王若芙轻声道。此话一出,连邓遗光都是微怔。

    “我那时候无数次想回头,想,争这口气做什么呢?有什么用呢?”王若芙徐徐道,“但是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富春。然后我又想,倘若您不同意,我即刻放弃。”

    邓遗光一笑,“但是我同意了,而且很支持你。”

    王若芙偷吃一颗豆子,被邓遗光打手心,“生的也偷吃!”

    她无所谓地拍拍手心,“是了。当年乌程县大风暴雨,您把我拎过去,说这回我若是做得成,那便成了。”

    邓遗光一边防着她偷吃,一边感慨:“你也争气啊。这不是证明了吗?一枝一叶总关情,的确是最适合你的路。”

    也就是她的意义吧。

    那年明光殿里的一时开悟,她终究付诸了实践,且长久地行走此道。

    如今回到富春县,倒像是一身朴素地“衣锦还乡”。

    隔了一会儿,邓遗光正色,问她:“若芙。你的前路呢?”

    王若芙眼眸低垂。她被问住了。

    三年多了,她之所以选择回到富春,便是因为她不知道下一站该往哪里去。

    邓遗光缓缓道:“我记得去年秋天,你写信回来,说自己还在南边。结果一两个月的工夫就到了西平。为什么突然北上?”

    藏在广袖下的指尖有一刹的麻木,血流在那一瞬间停滞。

    王若芙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去面对那无比分明的答案。

    她彼时的目的地,并非西平,而是天水。

    因为高阳的一封信。

    因为林世镜要结亲。

    邓遗光见她模样,也是无声叹气,“我是后来才听到风声,说栖池,又要新婚了。”

    他苍老嘶哑的声音,如砂纸磨过伤口,王若芙心里钝钝的,泛起绵长的阵痛。

    “之前你在南广的时候,倘若多待几日,就能等到他了。”

    南广毒窟乃是要案,朝野震惊。萧颂遣林世镜亲自南下收拾残局,但那时王若芙已然逃到蜀地。

    两地没有很远,只不过她没有回头。

    “最脆弱的时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