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朝年关，赫连府，大雪。

    叶凌漪裹着厚厚的羊裘，病态潦倒地倚在木质的轮椅上，赫连澈推着她，步履沉重的缓慢经过红漆长廊。

    今天外头的雪下的格外的大，比叶凌漪初来时在苍嶷山上见过的还大，被风斜吹进来飘絮般落在赫连澈墨青色的大氅上。

    今日他并未束发，任由墨色发丝披散，俊朗容颜间充满憔悴和悲恸。

    “就停在这里吧！”叶凌漪道。

    赫连澈停下脚步，将轮椅转了个方向，面对这茫茫雪景。

    叶凌漪费力睁开双眼，朦胧中那棵雪梅树已经彻底枯死了，剩余满树未开的花骨朵在雪景里黯然凋零。

    “赫连澈……”她唤。

    赫连澈在她身后，满腔悲恸已经抑制不住，仍强迫自己掩盖情绪，拽紧拳头又放松，片刻后在她身旁蹲下，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我在。”

    叶凌漪望过去，轻轻微笑，抬手抚摸他的脸颊。

    赫连澈双眼红透，回握脸颊上那只冰冷刺骨的手：“咱们回屋吧，这里太冷了。”

    叶凌漪摇头。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她余生的力量，声音吃力而缓慢：“傻瓜，你还记不记得在回西朝前，我问你，人真的有来世吗？你告诉我，正如虫结蛹，破茧而化蝶，蝶再成虫，期间不过变换形态，只要生命延续不断，它们便没有死！我们亦是如此。早知生死天命不可逆，你不必难过，我不想你因为我终日伤心，我相信你说的，生命变换形态，即使我死了，我们终有再见一日，我相信，既有情又何惧？”

    近几日她已经没有像现在一般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了。

    赫连澈将她累的喘气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仿佛被刀绞了千万次一般，疼痛无法控制，一瞬间万念俱灰：“若你不在了，我也绝不独活。若要轮回，若有轮回……我陪你！”

    待呼吸缓缓平复，叶凌漪看他的眼神充满浓浓的爱意和不舍，但更多的仍是命运不由人的无可奈何：“不要，你得答应我，好好活着！等着我……”

    她想，至少要有个支撑他活下去的念头。

    然而他沉默着，这一刻，多希望她曾说过的异世存在。

    若真的有异世，她的身体说不定还有救……

    可那个异世又该去何处寻找呢？

    赫连澈的眼愈发红了，有热泪涌上来。

    叶凌漪发现了，满目心疼，正想说话，

    他却已在慌乱情绪之中拭了拭眼角，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此时，木质的轮椅发出“吱吱”的声音。

    二人目光被吸引，只见毛色鲜亮的白兔正努力啃咬着轮椅的轮毂，时不时抬起小脑袋看着叶凌漪，小眼神似不解主人为什么不能站起来了。

    “幻幻……”叶凌漪苍白的唇漾起和煦笑容。

    赫连澈将兔子抱起来，叶凌漪接过，逗弄着兔子，没一会儿本就苍白的面上疲倦之意更深了，依在赫连澈的手臂上昏昏欲睡。

    “别睡，我们回屋吧？”赫连澈忍住悲痛，柔声道。

    叶凌漪笑着摇摇头，睁开疲倦的眼睛抱住他的脖子：“再带我去看看那串风铎吧？”

    胸腔里的悲痛如滚滚岩浆翻腾着就要喷薄而出，赫连澈的喉头上下滚了滚，通红的双眼成了她眼中最后的颜色。

    “好……”他颤抖着道。

    将她从木质的轮椅上抱起来。

    漫天飞雪中，他慢慢行过。

    她靠在他的胸膛里，飘絮般的雪落在他墨黑的发上、肩上，亦落在了她的眉眼，她的嘴角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任由飞雪划过她的脸颊，装点得庭院银装如画，可惜她已经困的不能再费多余的力气睁开眼去看一看这美景了。

    “漪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睡觉了，半梦半醒的恍惚间叶凌漪听到了风铃清脆的声音。

    用尽全力睁开眼。

    果然……

    她的笑容随着凉亭角檐边一串彩色的贝壳而明媚些许。

    风雪中，唯一的亮色便是他送给她的这串风铃了。

    “多想时间再慢点啊，就算陪你过完岁除也好，可是赫连澈，我好像……坚持不住了……”明明，此刻她的心情本该是悲伤的，但靠在他的怀里她却感到平静而幸福，“虽有遗憾，不过，能跟你在一起拥有这么多回忆，也算值得了。”

    她抬起头，迷离的眼眸里尽是温柔，片刻之后无力地将沉重的脑袋靠在他胸膛上。

    赫连澈瞧着，心中却是痛苦万分，抱紧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祈求开口：“别丢下我，求你了……”

    叶凌漪温柔笑着，并没有回应，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手足无措时，赫连澈只能将她先放下，拍着她的后背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