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最终拿下了部队的工程项目，入账的款项填平了之前的缺口，甚至留出了新工程的富裕。

    做军工有许多方便和好处。

    首要就是叶家会被默认纳入了裴家的势力范畴，这会让许多事情变得简单。

    叶开山很开心，庆功宴上格外夸奖了叶灿。

    可是叶灿心里清清楚楚，裴家的大门不是为他敞开的，工程也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落在了叶家。

    如果叶家能从裴家手里得到点什么，那必然是因为自始至终都被藏得妥帖的堂哥。

    在叶开山眼里，这个始终不成器的儿子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得到了养育叶灿的第一个回报。

    叶灿便心虚着，却收下了父亲的每一分赞誉，不解释，不表达。

    那一年他被迫留在家里过年，照例住在小阁楼上，尽管在叶开山眼里他能为家里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是处境却并没有变得好些。

    他是私生子，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合该活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

    可是他长大了，长高了，蜷缩在阁楼上，哪怕是在最高的位置都会感到压抑。

    年前的一天夜里，他听见楼下传来一阵争吵，双方都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都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叶灿仔细甄别了下，发觉其中有一个十分稚嫩的，从未听过的男声。

    他推开门走下楼，恰好看见家里的佣人匆匆走上二楼，直奔叶纪的房间。门口站着个男孩，只裹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毛衣，身下什么都没穿，两条细腿打着摆子，满脸泪痕，紧紧抓着家里的门锁。

    那个锁要正确的指纹才能打开。

    鬼使神差的。

    或许是倚着门瑟瑟发抖的身影和幼时记忆中的自己太过相似，他那时离奇的动了恻隐之心，脑子放空，不顾一切用厨师买菜的车把小男孩送出了别墅区。

    才十七，年轻着呢。

    是谁放走了叶纪的小玩意不言而喻，家里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心情和本事。跟何况门口有监控，车上也有记录，叶灿根本就没打算赖掉。

    但是叶纪始终没有找他的麻烦，他麻痹大意，几乎以为叶纪根本不在乎他的举动。

    直到几日后的清晨，他在客厅撞见了叶纪同那个孩子。叶纪就是来示威的，男孩被折磨的满身伤痕，却对叶纪的每一个指令言听计从，回避着叶灿的眼神，不敢再抱有一丝希冀。或许他心中也有了感觉，叶灿救不了他，叶灿当时，甚至不能拯救自己。

    叶灿又一次离开了叶家。

    他不敢奢求更多，在难以同对抗衡的时刻，他只想自己能够安静活着。他想把叶开山叶纪从自己的生命中切割出去，从此不再听到他们的任何故事。

    大二之后的整整五年时间，他断掉了和香海的一切联系。当年的熟人只剩堂哥还有些来往，叶向哲从国外回来没有直达的航向，经常需要在首都转机，叶灿帮他提一提行李，算是难得的交际。

    毕业那年他是学校的优秀代表，好些老师表达了希望招收他深造的意愿，但是叶灿一一拒绝，他不想读书了。

    说到底他对读书并没有什么格外的喜好，不过是因为这是他摆脱叶开山管制的唯一出路。这份学历足够他找一份赖以维生的工作，那么接下去的学习对叶灿而言就没了必要。

    老师们很惋惜，但尊重他的想法。

    甚至是在毕业典礼还没有举办的时候，叶灿就凭借自己在校时的惊人成绩和突出表现被几家企业同时看重，他再三抉择过后，挑了一家薪资待遇都颇为合适的，签下了合约。

    也不过是市场营销部门的一个小小职工。

    毕业后他搬出了学校宿舍，自己租了房子，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同叶开山彻底失去联系。那个时候，叶灿天真的以为，他真的能够就此结束这一切。

    叶向哲给了他新的希望。

    李斐然离开的第九年，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叶灿蜷在格子间里，盯着各项报表走势看得头晕眼花。

    他业绩很好，已经是带领十几个人的小组长。身上的担子也就更重了些，比以往更加劳累。

    堂哥给他发了消息，是一张手写花体的邀请信。

    他这位堂哥极其优秀，年纪轻轻已经开了多场演奏会，不久前刚刚登上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之前他也曾给叶灿送过门票，被他笑着回拒了，打工人身不由己。

    这次叶灿刚想同叶向哲说算了吧，对方冒出一个气泡，轻飘飘地写着几个字——圣彼得堡，莎塔夏庄园，罗果先生八十寿诞。

    叶灿愣了一瞬。

    罗果这个奇怪的姓氏和李斐然的名字一同被尘封在记忆中，在辗转难眠的夜里出现，在骤然消散的梦中出现，在花边新闻和财政报道里出现。却真的有好多好多年不曾有人对着他提起了。

    叶向哲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叶灿捂着听筒，疾步走到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