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鸿》 

    姜照像个游魂一样游进书房，将给她铺床的玉禾吓了一跳。

    玉禾见鬼似得看着将下巴搁在自己肩上的主君：“主君，您病了吗？”

    姜照有气无力：“没病，但也快了。”

    今日经历太多，头快要炸了。

    “玉禾，你不觉得我变了很多吗？”

    提到这个玉禾便十分高兴：“主君当然变了很多，不仅愿意上进了，还十分的洁身自好，与过去一点也不一样。”

    姜照往床里一滚，脸埋在枕上，声音瓮瓮地：“你就不怕是哪个孤魂野鬼夺了你家主君的身体，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个陌生人……”

    玉禾叉起腰摇头：“主君莫要试探我了，我与主君自小一起长大，是鬼还是真主君，我会不知？”

    “您虽变了，但神态气度举止与原先并无两样，孤魂野鬼上身容易，可细处的举止也能模仿吗？”

    姜照将脸放出来，皱着眉若有所思：“你说我从前死缠烂打裴少郞，到底是怎么个死缠烂打法？”

    此话一出，玉禾一点也不避讳，像在八卦别家的丑事般兴奋不已：“那可太多了。那段时间，您写过没羞没臊的情诗，还当街拦人家的车马，最猖狂的是拿着笔纸爬墙画了裴少郞的“出浴图”！”

    姜照再次若有所思，然后不声不响的将脸埋回去——丢人啊，太丢人了。

    玉禾见她累的半死，便将她往里一推，被子一盖：“主君，明日下聘，后日大婚，您早些就寝，明日或许会起早。”

    姜照应了声，听见玉禾吹熄烛火又合上了门，才翻过身叹了口气。

    她大约已经清楚了夺舍这件事。

    原姜照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是她的一半游魂投了胎，因此才文不成武不就的——毕竟只有一半嘛，文成武就的那一半给落下了。

    后遇到与裴玄光一模一样的裴真，便不由自主的对其“一见钟情”，还干了那些荒唐事——毕竟在上辈子也就是这么干的。

    所以姜照其实就是姜照自己！

    那些丢脸的事全是她自己干的。

    上辈子是为了退婚，这些事干了还觉得畅快不已。

    不想兰因絮果，咎由自取啊。

    姜照看似长吁短叹的入了梦，其实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从此以后，她活在这世上便问心无愧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姜照神清气爽地从床上蹦起来，将昨日送来的一品官服一套，乘着姜家八乘的车架去文定。

    大梁婚赘之俗由来已久，成亲前一日先过聘。

    过聘时女方若有官服便着官服去亲家家中，寓意男子得赘高门，家里夫人是当官的。好让亲邻艳羡艳羡，官越大，艳羡声要越高。如姜照这般年轻的一品，古往今来怕是第一个。楼府外锣鼓喧天，吵闹声一层高一层。众人脸上喜气洋洋，都觉得沾了小圣人的好福气，来宾之多，一条广街竟塞了个水泄不通。

    聘礼一过，由男子家中回赘礼。

    一般来说赘礼与聘礼该相当；姜家看重楼瑾，聘的都是好东西，又怕楼家拿不出这么多，还生生将四百多箱合成了一半，两百箱每箱都满满当当，溢出来的拿红绸裹了又裹。这便是给足了楼家面子，众人都感叹于姜家财大气粗奔走相告时，楼家端出来了十个小巧玲珑的小箱箧。

    然后没了，就十个小箱箧。

    热闹的人群一时静了。

    楼家的连襟们脸都绿了，只恨街上人堵得像墙，不能直接逃走。

    还是姜儒沉得住气，眼都没眨一下，乐呵呵接过了礼单。

    人群这才又热闹起来。

    回了赘礼便要文定；女方送过书，男方再回帖，这便是文定了，新人的事到这儿算完，主家与宾客们的欢闹才刚开始。

    从今日开席，一直到明日迎婚，这便是楼家的宴，期间姜儒凌玉也要留在楼家迎客会友。

    姜照则是回去换衣，明日吉时过来迎婚。

    文定结束已到午后，姜照回府的路走了一半，突然好奇楼瑾在做什么。

    她也不为难自己，想便做了，从车架里取了匹马一骑，停在楼家后门的墙根处，借力一跃，人便稳稳当当立在了楼家的花园里。

    楼汶好像偏爱花草，偌大的楼府掩在花草树木间影影绰绰，差点使姜照晕头转向。

    人都调去了前院伺候宾客，她虽在花园里横冲直撞，却也无人发觉。

    撞了半个小时的姜照才找到楼府主路，凭着直觉一直往里，一路上见屋就探，直探到后院才终于探到了美娇郞的屋子里。

    只是实在有些凄凉，竟只有门口挂了一朵孤零零的红绸。

    姜照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偷偷摸摸去翻窗。

    窗户大开着，姜照探头一看没有人，纳闷着翻过去，才站稳，一柄利器挥到了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