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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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成牛,但能一夜七亩》 

    肇历二百七十二年,六月二十四这日,这本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直到村口玩闹的孩童赶回家中,说是有头牛拉了个死人进村。

    牛的特征被孩子传的绘声绘色,这消息瞬间在林家村遍地开花,不多时,就见着家家户户都有人往出跑。

    牛回来了,那人也应该都回来了。

    可牛背上的人又是谁家的?

    所有人都边跑边祈求,只要不是自家的,是谁都行。

    常年守在祠堂的拐子爷第一个赶到,那牛,果真是多年前随村中壮丁一同去西境的那头牛。

    他原是村里的耕地牛,多年前同村里壮丁一同被某位将军征召入伍,用以拉军资。

    拐子爷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对着牛背上的人身份无恻隐之心,他先是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只一阵凉意。

    连身子都僵了。

    这人一身枣红色的军制服被血染黑,刀伤剑伤遍布全身,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拖着这副身体攀上牛背的。

    与此同时,跑得快的孩子已经跑出去两里地,却不见当年征召入伍的其他人。

    “人呢,他们人呢?”

    “拐子叔,牛背上的是谁?”

    “不不不,看这身形不像是我家广安。”

    “也不是我家小武。”

    大家说的话虽不相同,但都颤着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拐子爷将人放了下来,那张同是被血污遮盖了的脸,已经完全没了活人的颜色。

    大家看到这人的脸,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可拐子爷却眉目紧锁,而他后面的动作,更是将所有人的祈望扔进了深渊。

    他将这人身上的包袱卸了下来。

    包袱绑得异常结实,像是裹着真金白银,生怕会漏点儿出来。

    可里头却只是一堆杂物。

    有洗旧的汗巾,碎掉的发冠,更有半截带血的衣袖……

    当第一个认出包袱中有自家儿子之物的声音响起,林家村顿时陷入一片哭号声中。

    拐子爷强装镇定地从包袱中拿起唯一值钱的东西——半吊名钱。

    那是肇国将士在征召入伍的就会领到的、唯一能辨别身份的物件。

    上面篆刻着持有者的名字,这些名字都是拐子爷自小看大的,更有自己亲自取的,拐子爷错愕的两行泪不及掉落,便找来湿帕子替此人擦去脸上血污。

    待看清后,老人家摇着头,心底说不上是痛心还是失望。

    他指着包袱里的杂碎念叨着道:“这就你说的一定把他们带回来,可你都带回来了些什么啊……”

    林村所有的壮丁,去时鲜活,回来时竟连块血肉都不见。

    在接受了噩耗之后,林家村的百姓将所有人的遗物都葬在一起,立了衣冠冢,就在林家祠堂后面。

    自那以后,每到六月二十四,便是林家村家家户户的大祭之日。

    当银花婶将这些陈年往事缓缓说完,云杳也是双目攒着泪光。

    “当真一个都没回来?”他哑着声问。

    银花婶触及心底伤心事,也默默抹了把泪,然后指了指七亩感叹:“也就七亩回来了。”

    云杳顺着银花婶的目光看去,只见七亩昂着头立在那里,夜色中两只眼睛灼灼生辉。

    他看着夜色,看向最远处,一头牛罢了,竟也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杳走上前去,双手托住圈在七亩脖颈间的名钱,他不认识几个字儿,但他知道他名义上的丈夫就在这里面。

    然面,云杳心中的悲切并非来自那位素未蒙面的丈夫,而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当年官府只发来一纸文书告知父亲阵亡的噩耗,倘若也能有像这的零星半点遗物,也不至于落不下念想。

    “七亩,你也去过西境,那你有见过我父亲吗?”

    云杳捧着七亩的脸,与他对视,并且开始在记忆中翻找父亲的模样。

    “我爹他生得高大,看着也凶,可他每次对我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生怕吓着我。”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在这个地方,有颗很大的黑痣,七亩,你有见过他吗?”

    “我爹他叫云石柱。”

    七亩被迫与云杳对视,却没有聚焦。

    西境的人太多了,死的活的残的,所有人的脸都交错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从记忆海里将云杳的爹寻出来。

    七亩张了张嘴,却也只是发出一声冗长的低啸。

    “我父亲他是怎么死的?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很痛?”

    七亩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他以往面对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人们都渴望从他这个遗留下的牛身上得到有关于亲人的只言片语,七亩有时候庆幸自己只是一头牛,不用回答这些让他也不愿回顾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