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巴山雨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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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明承夜》 

    长幼有序的世伦人情,也可以是一句虚语。

    长幼有序是虚语,世伦人情亦妄言。毕竟当年,中宫所出的大公主正与靖安侯世子齐珏暧昧,义律请和,朝廷就打算将赵王亲姐长兴公主送去和亲,这便是最初的印证。接着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早有预谋,齐珏与宣国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而她的大姐姐还傻愣愣地做梦,想着齐珏会三书六聘、向圣上求亲、然后一生只爱她一个人。最后,长兴变宣国,凤冠霞帔,为人妻母;长安变大妃,胡马北风,客死他乡。

    追忆往事,未免摧心。

    沈明枳眸光深邃,郇寰一时懊悔。

    可京中就这些事,若不论朝中,便只能说宫内,若不论宫内,那就说说边疆,绕来绕去,说什么都是一样的。

    家事国事天下事,皆是同一件事。

    诸如和亲此事。

    圣上养这么多女儿,不就是用来联姻的么?只不过这次不是用来笼络大楚的臣心,而是要与蛮夷交翁婿之情。多年前,连皇后生的、最宠爱的、性子最温和柔顺的女儿都舍得出去,而今与义律议和,大楚占了上风,圣上也还是允了义律求亲之请,答应下嫁公主以结同心之好。长宁公主性子跋扈,长乐公主性子也跋扈,常年是对喷的两个炮仗,不讨人喜欢。而她们的生母,华妃是常年无宠的,寇妃是没脑子的,乏善可陈,多说无益。

    不说宫闱,那就说朝野。

    魏王和赵王在圣上那里都不很得脸。赵王自不必说了,他废了不少心思迎娶沈明枳就是赵王授意。因为圣上特别喜欢沈明枳,偏心是常事,或可挽救被宣国、长宁“不慎”摔碎的赵王颜面。至于魏王,太子死后他就是长子,理应为储,但圣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要立他的意思,反倒纵容赵王与之相争。

    女儿之于圣上是联姻耗材,之于魏、赵两王也不过如此。和亲,就是一步死棋。不痴不聋不作当家翁,圣上对于魏、赵两王的精明算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说朝野,那就说边疆。

    赵王派之所以挑选张四郎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只因为他的家族太过耀眼,赵王需要张家这样累世兵戎的老牌门阀作为军中内应。而魏王看中没有根基、却富才名的新科进士,更是救过补阙:拥立魏王的都是荥阳郑氏这样扎根军旅的勋贵门阀,清流草根鲜能跻身其列,被骂“粗鄙武夫”更是家常便饭。

    诸如此类,有因有果。

    郇寰不禁又思量起,沈明枳愿意嫁他所图为何,虽然这个问题他早琢磨了千千万万,心中定论也早就沉浮过日日夜夜。

    他并非良配。

    她亦非良配。

    门外传来了风雨交加声、电闪雷鸣声、淌水声、男男女女欢天喜地的说笑声,最后是宛如轻扣心鼓的敲门声。

    沈明枳回身退到了桌边,郇寰用身子挡去风雨,小心开了门,“如何?”

    来人是胡全德身边的亲随,恭敬一揖:“回郇侯、公主,母子平安,老爷让我暂谢二位。夜色渐深,二位早些休息,热水等一应备好,只待明日,老爷还要亲自来谢。”

    郇寰虚虚比了个拳,道一声恭喜,随即阖上了门。

    整座胡府都沉浸于这样雀跃的欢腾里,天亦如感人心,雷公电母齐来相助。可门阖上了,种种人世欢笑被一起关在了外面,湛湛长空,斜风骤雨,在凉夜里游魂般地晃荡,半分曾经驻足门前的影子也投不进来。

    因为雷鸣电闪,那亲随的声音很响,“母子平安”四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现在人早就走远,屋中梁下犹自绕着这样阖家团圆的幸福声音。

    郇寰缓缓转了过去。

    “母子平安”这四个字太响了,震得他们都耳膜疼,尤其是沈明枳。自记事以来,所历种种皆生枝节、都有意外,“平安”二字太过难得,难得到远超“母子”二字能带来的摧心剖肝之苦。

    郇寰凝望她的背影片刻,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叹息过后,他转入了屏风后的黑暗,点了灯,又翻起了靠在床角的红木立柜,“夜里凉。”

    沈明枳有一瞬失神,撑着桌沿站了起来,自屏风与梁柱间的一人宽的间隙里,她得见郇寰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胡府为之准备的被褥,然后连人带被所有响动都入了屏风之后。

    恍如铺床那人就是故人,所立间所仍是坤宁,今岁还是升平九年春。

    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连重物都未亲自提过,大姐姐却也像这样,亲自给她铺过被子。

    屏风后响动渐熄,过了一会儿,郇寰的声音这才打破了这虚无缥缈的旧梦:“我去叫热水。”

    沈明枳垂睫遮去眼中情绪,应声走了过去,见榻前地上的一床被褥,眉梢一扬,抬头目带询问地看向弯腰在案牍间整理东西的郇寰。郇寰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壁叠着桌上的纸张,一壁笑着解释:“殿下自然是睡床上。”

    沈明枳嘴角一抽,心中早有百儿八十个念头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