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心疼与慈爱，像是化作了实物，一下一下撞着吴雪翠的心脏。她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窗外的四月天。

    尔后，她笑起来。

    爱，是最美好的人间四月天。

    夜里，吴雪翠爬上床，与吴奶奶睡一床。按理说她这么大个人了，不应该与奶奶一起睡了，但她还是和奶奶一起睡。

    听到奶奶微微的呼噜声，吴雪翠安下心来。奶奶打呼噜，她心里会很踏实。若是听不到奶奶的呼噜声，她就会很担心，唯恐奶奶没有了呼吸。

    听着奶奶的呼噜声，吴雪翠静静望着窗外的月光。月光如水，从夜空中泻下来，皎洁明净。乡下的月光，美得让人心宁。

    城里的月光，总是灰蒙蒙的，暗沉的，喧嚣的，甚至不比上家里的油灯灯光。

    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心里喃喃着这句话，吴雪翠进入梦乡。

    彼时，渝州城里。不同于早早安静下来的乡下，城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到处都是一片热闹嘈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至凌晨，天上飘起了小雨。康子提着外卖盒，一瘸一拐上楼送餐。这栋楼没有电梯，他爬楼很吃力，到达家门口时，额头上起了一层汗。

    他敲门，“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生。女生接过外卖，递给他一个垃圾袋，“可以帮我把垃圾带下去吗。”

    “好的。”康子笑得憨憨的，将她的垃圾带走。

    他直接带走垃圾，没要求她给好评，女生                                                诧异了一下。之前她请外卖员帮忙带走垃圾，外卖员都要求她给好评的。今天这个外卖员没有要求什么，倒是异常得善心。

    随之，注意到康子走路一瘸一拐，女生一愣，立马道：“小哥，我会给你好评的！”

    康子仍然一副憨憨的样子，“谢谢您。”

    注意到他穿的鞋子洗得发白，陈旧破烂，女生咬唇，决定回屋后给他打赏几块钱。

    康子一瘸一拐下楼，一下楼就发现送餐箱里的外卖不见了。

    外卖被人偷走了！

    大雨下，康子一边给顾客打电话，一边擦眼角的泪，“对，被人偷走了，我会赔偿您的损失，请您不要投诉我。”

    旋即他给第四个顾客打电话，说明情况后，对方怒道：“老子就等着吃饭呢！你让我空等半个小时，我的时间你来赔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赔偿您的损失的！请您不要投诉我！”

    “他妈的，你自己没照看好外卖，关老子屁事！老子凭什么不能投诉你！”

    “求求您别投诉我，我————”

    “嘟————”对方挂断了电话。

    康子眼角的泪大颗大颗落下。

    四个人的外卖损失他要赔，被投诉后平台还要扣钱，他这几天都算白干。赔钱了，还会影响后续接单。

    为什么，为什么要偷他的外卖。他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老天总要对他这样坏？

    是因为他是瘸子，所以老天嫌弃他吗？可他也不是故意要做瘸子的，他生来就是瘸子的。

    大雨里，康子哭泣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凌晨三点半。康子回到租房。坐在破旧窄小的租房里，康子边吃着馒头就咸菜，边吃边流泪。

    他胃里难受，伤心难过到没办法吃进去食物。可是他不能不吃东西。不吃东西，没力气送外卖的。

    他还要送外卖，要挣钱，要养家里生病的母亲。

    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馒头，喉咙里生出呕吐欲，他深吸一口气，余光扫到旁边的纸箱。纸箱里是吴雪翠昨天寄过来的菜。

    他擦擦泪，打开纸箱子，里头的小白菜青嫩漂亮。他摸摸小白菜，拿去准备烧个菜汤就馒头吃。

    怕吵到楼上楼下的邻居，他轻手轻脚。

    锅里烧着汤，康子坐在边上，手里拿着馒头往嘴里塞，胃里却仍然抗拒，仍然无法进食。

    泪水滴落在馒头上，他低声抽咽起来。

    一阵清香从汤锅里飘出来，默默流泪的康子转过头，看向汤锅。半晌，他吸吸鼻子，去看汤锅。等他尝了一口菜汤，他愣然。

    清甜清新的菜汤，仿若春日溪水，一点一点温暖了他的胃，一点一点打开他的胃。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吃了好几口菜。

    胃部宛若被一双温柔的手治愈，不再抗拒进食，他大口大口吃菜，一口馒头一口菜。

    吃着吃着，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烦恼，所有伤痛，整个人仿若重新活了过来。

    一种强烈的幸福感，从味蕾传遍全身，他的眼泪又不禁掉落下来。

    外面风雨渐缓，这一刻，风雨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