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出山 第(2/3)分页
字数: 加入书签
阿颂先是盯着杜寒英看,须臾问道:“杜公子,请问我叫什么?”
杜寒英倏然抬眸,这一眼诸多心绪:“殿下……”
阿颂不予理会,平静地道来:“我记事起便在空斋,我叫阿颂,无姓,我曾以为如此便是一生,甚至空斋的自在让我不去想何为一生。可是那日老师突然将我叫去,说我有父有母、有名有姓,说京都之地那座高高的皇城是我的家,而我的父亲是包括花山在内的天下的王,坦言我到现在都没能明白这一切。”
杜寒英忘了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怨怼与阿颂有关,此刻起忽然也能无关了。
阿颂试图笑一笑,可笑的难受,便低了低头继续说:“和杜公子说这些不为别的,家师说‘太子祭酒’一案牵连甚广,其中杜家也没能幸免,公子由殿前司都指挥使到如今赋闲在家,想必心中有所怨怼。”
“殿下……”
“我知道,我与废太子一母同胞,有些事该受株连,国律家法没有任何一条能让我幸免,我不知公子此番奉旨前来作何感想,但我有一言想请公子倾耳。”
杜寒英手中撑着伞,跪不得走不得,他神情恭谨,静听眼前之人的训诫。
阿颂双目直直看向杜寒英,朱唇轻碰:“我是个有福之人,去岁及笄,到如今已是该许配人家的年纪,君王恩重,抬我公主之名,金匮玉碟,尊贵无比。然,我自小生长乡野,无规无距,不识君王之恩天海深远,无福消享。如此,既身早似浮萍草,不如归还于天地。我总归与废太子割舍不断,倘若公子恨极了我,今日只当你我不曾见面,花山险峻之处俯仰皆是,我可自行了断,消了公子心中怨怼,也成全我,好过路迢迢此程艰难。”
杜寒英手里的伞随风落地,雪虐风饕,一女一男,一立一跪,盛大的渺茫。
杜寒英的幽兰大氅不见幽兰,阿颂的红鹤大氅红鹤张扬。
阿颂蹲下身子扶杜寒英起身,两次都没能扶起来,她无奈叹息:“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公子品行周正,世家儿 郎,此去山高路远,阿颂多多倚仗。”
二人这厢你跪我扶,又有马蹄声与马车辘辘声由远及近,杜寒英下意识伸手护住阿颂,朝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见一人骑马,一人驾车朝这边来,轻车简从,不知是送人的还是随同前去的。
阿颂拍拍杜寒英的胳臂,解释说:“那是空斋的人,随我同去的。”
杜寒英才放下戒备,他已站起来,在马车靠近前朝阿颂拱手郑重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将您安然无恙迎回花都。”
阿颂绷起的肩膀随着一声长叹松快下来,她万分感激:“多谢公子。”阿颂还有话说,“我之所以先来一步就是为了与公子说这些话,他们……”
“殿下安心,今日这番话只天地与花山、过路风雪、殿下与我知晓,再无旁人。”
杜寒英复撑起伞,二人前后不差多少几近并肩,方才的一切就算罢了,杜寒英体贴地主动挑起话头,缓和二人之间的氛围:“殿下此去只带他二人?”
阿颂点点头,一派无欲无求模样:“足够了,要活我自己就能活,要不活,千军万马也无用。”
正说着那马与车架来到跟前,先是从马上跳下来一男子,一身玄衣,唯束发的冠是白玉色,他双脚落地的同时话也落地,疾走两步:“阿颂,你又胡来,听风呢?”
阿颂指指那匹白马离去的方向,语气中多了几分松快:“此去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总要让我家听风送我一程,许司一,你的马慢了。”
许司一辩驳的话未出口,红尾从马车上下来朝阿颂恭恭敬敬行礼,阿颂对杜寒英说:“许司一,空斋药师门下,红尾,我的贴身女使。”二人冲杜寒英行礼,阿颂又对二人说,“这位是杜公子,那位……”
杜寒英忙说:“杜熙,我的护卫。杜熙,见过殿下。”
“小的杜熙见过殿下。”杜熙跪的极快,阿颂都有片刻慌神:“快起来,地冻天寒的,跪不得。”杜熙才起来,站在杜寒英身后。
“杜熙,哪个熙字?”阿颂好奇地问杜寒英。
杜寒英便说:“春熙之熙。”
阿颂淡淡一笑:“春熙之熙,好名字,寒英之后便是春熙,又是好寓意。”
杜寒英忙应承:“殿下过誉。”
许司一像看怪诞事一样看着阿颂,他不理解:“地冻天寒,趁时候还早赶紧走吧,还说什么客套话。”
杜寒英低头称是,迎阿颂上车,阿颂指指红尾,说:“我有马车,出发吧。”
许司一骑马,杜熙与红尾分驾两辆马车,阿颂和杜寒英分坐马车内,就这样朝山外走去。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阿颂回看花山,莽莽苍苍,万千滋味,身世被昭告天下那一刻她就已经是浮萍一朵,此后山水迢远,无一处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