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过她，未曾多作停留，简单说了句“走罢”，便率先出门了。

    单只刚刚的神思飞驰，对他而言已是出格。若再多看几眼，还不知还会暴露出什么软弱来。他走得愈发快了些，划生出的风刚好能给身子降温。

    洛青云紧忙跟上去，一面还叫着他：“盛小王爷，我有话要说！”

    盛昭朔有些火大地闭了闭眼，鼻尖喷出不耐烦的气，站住步子等她。她略有些喘地停住，脸颊粉红，微咬着唇，荔枝似的眸子从眼皮底下瞧他，吞吞吐吐。

    盛昭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就是。”

    洛青云狠了狠心，一口气说出来：“今早她们来收拾床铺，有位姑姑带走了一块白巾，那东西……大约是用来验我正身的。可小王爷你最清楚，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那必然是块干净的垫巾，倘若叫人误会了什么，岂不是——岂不是有损小王爷的声誉？”

    她一口一个小王爷，听得他无名火愈来愈旺了。盛昭朔也没心思与她迂回，径直掀开袖子，将还在冒血的小臂亮给她看，“我方才已经料理过，你不必担心。”

    他说罢，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出几步又对愣在原地的姑娘补了一句：“记得改口，人前人后，免得让人听了生事，有损我的‘声誉’。”

    他辛辣地怼回这句，转过脸再没理她了。洛青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路没想明白：改口？改什么口？

    凛冬时节，园子里百花凋零，肃杀之下只有清冷的雪沫味。洛青云边走边                                                望着前面的男人。吸了吸鼻，不知怎的也能闻见他身上的血锈气。

    他对她启声时，表情明明比这檐下的冰锥还冷，可细回想起来，说的话又叫她心中绵绵地热了起来。

    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便随着盛昭朔行至一处亮敞敞的宴厅，木匾上书刻着“沁芳厅”三个大字，里面也坐了不少人。盛昭朔瞧出她有些局促，解释道：“昨日王府亲眷都没见着你，今早便三三两两地来了，原先安排的茶室太拥挤，便换了这里。”

    盛老王爷和王妃并坐主位，见他们到了，笑眯眯地指着身旁预留的席位。洛青云并不敢怠慢，依礼敬茶后才入座，老王妃特意探过了身问她，“入府头一宿，昨夜睡得可好？”

    洛青云路上便想好了说辞，搬出现成的话：“极好。暖阁竟跟春日里似的，一点儿不冷，承蒙母亲关照打点。”

    她改口丝滑得很，又拣着避重就轻的话来说，听得正在喝粥的盛昭朔都微微扬起了眉。老王妃与王爷对视一笑，又说：“不敢抢功，静芷轩的布置都是朔儿弄的。对了，朔儿不知轻重的，没欺负你罢？”

    后半句是压低了声朝她悄悄问的，洛青云两颊腾地飞红，飞快地答：“小王爷他——”

    身旁的男人轻轻咳了一声，像是被呛了口粥，这声传进洛青云耳中，叫她猛然记起他刚刚那句“记得改口”。洛青云这才恍然大悟，“没有的，夫君他对我很体贴。”

    盛老王妃瞟了自己儿子一眼，他此刻正小口吃粥，脊背端挺，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在意她们婆媳间的悄悄话。可老王妃自己教出来的儿子，自己门儿清，盛昭朔从来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刚刚那声咳嗽过于明显。

    她瞧着微咬唇瓣、脸红透了的洛青云，了如指掌似的微微一笑。

    老王妃有自己的判断，此刻这一对新婚佳偶坐在一起，活像是一个饱食餍足，一个被吃干抹净。而自己儿子无外乎是在提醒自己夫人含蓄些，莫要泄露了夫妻间的房中秘事。

    老王妃越想越觉得通顺。她这个儿子不近女色数年，就如同打小食素的野兽，一旦开荤，尝到了女子似水的柔，自然就懂了这份好。

    想到这儿，老王妃又打量着自己这个新进门的儿媳，不禁叹了口气。这小姑娘瞧着身量纤纤，也不知要吃多少苦。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她一人。盛王府的一众子弟簇了过来，笑嘻嘻地将盛昭朔拉走，肩膀撞着肩膀，心照不宣地咧嘴。惟独盛昭朔又寂又冷，静淡应声，在他们中间显得分外不合群。

    洛青云目送着盛王府这群倜傥风流的郎君们走远，渐渐出了神。往日她与盛昭朔来往多了，倒没怎么觉得他容姿超群，但现下一拨又一拨年轻郎君凑上来，洛青云忽地品出几分不一样。

    盛昭朔眉目清冷，鼻梁隆挺，薄唇如刃，分明是风华正盛的年纪，那张脸上却仿佛积着千秋万代的雪。他莫名有种本领，能将情绪压抑得几乎不露痕迹，旁人仰天大笑时，他只微微勾唇，旁人怒发冲冠时，他只轻轻凝眉。无情无欲，或是禁情禁欲，真叫人觉得心痒难耐，好想探一探他的底线。

    她投去的目光过于专注盎然，以至于盛昭朔突然抬头时，乌沉沉的曜石眸与她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