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经常进城……要饭么？”

    “不算很经常吧，每个月大概去个两三次。次数太多的话，会被城里的乞丐打。”

    裴允之将霍劭方才穿过的蓝布长衫铺在草床上，又道，“此处离主城有些距离，步行约需两个时辰，眼下夜黑风高，不便出行，我明天再送你回去吧。你今晚先将就一下睡在这里。”他指着临时被当作床单的长衫道。

    “嗯。”霍劭看了看裴允之手指着的地方，和衣躺在了没有长衫的另外一边。并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他们为何要打你？”

    裴允之也不扭捏，索性自己躺在了“床单”上，道：“城里的乞丐也会拉帮结派啦，我自由惯了，融不进他们。若我总是去城里讨饭吃，次数多了，就抢了他们的‘饭碗’，他们自然看不爽要来揍我。”

    霍劭疑惑：“仅凭你一人就能抢了一群人的‘饭碗’？”

    裴允之侧转过身，看着霍劭的侧脸，笑道：“可能是我长得比较乖巧可怜？每次我空着破碗蹲在路边，没一会便会有人丢东西给我。有时是包子馒头面饼，有时是铜板，运气好的话，还会收到甜甜的桂花糕或者枣花酥。别人跟我一同要饭，就没这‘待遇’。次数多了难免招人嫉恨，他们看见我就要打我，不让我去城里讨饭。”

    裴允之自我打趣：“不过我是天生要饭的命，就算每月只去城里偷摸要饭两三次，也够我温饱啦，再加上我这不是还有一项钓鱼绝技吗！饿不死我。”<                                                /p>

    前朝执政者无道，天下乱，群雄起。李珂见机而作，随霍聃起兵。贤德元年，李轲即皇帝位，国号沛，都燕京。贤德帝即位后，勤政爱民，启太平盛世。

    贤德二年，霍劭降生。他生于盛世，从未切身经历过所谓民间疾苦，平日里不是读书便是习武。裴允之所述种种，是霍劭从未经历也未曾听闻的事。

    夏夜蛙鸣一片，微风吹得荷香溢出，月华似水，银辉透过窗棂蔓泻到两位少年的身上。霍劭侧身，与裴允之面对面躺着。

    月光华美幽静，一如眼前的少年。

    他贫穷、瘦弱、卑微如尘，却可以坦荡处之。

    少年霍劭无法理解这种坦荡，道：“讨饭的时候，受过别的委屈或是遭人白眼吗？”

    “本就一无所有，在意那些作甚。”裴允之道，“你呢？你平常都做些什么？”

    “读书、练功。”

    “没了？”

    “没了。”

    “没有上树掏过鸟蛋，或是下河摸过鱼？”

    “没有。”

    “也对，你家里有厨子，何须亲自去掏鸟蛋、摸鱼果腹呢？”裴允之几不可察叹了口气，又问，“读书识字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着实让霍劭难以回答，但看着裴允之期待的目光，他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道：“这种感觉，就好像将一粒石头丢入池塘后，所泛起的涟漪。书读越多，心中涟漪则更甚。”

    裴允之回身平躺，隔着衣服上的补丁，摸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道：“我也好想有涟漪啊。”

    霍劭单手枕着头，望着裴允之脸上还未消失的酒靥，道：“会有的。”

    白雾渐起，四周景象瞬间由黑夜转变为白昼。

    以往白雾消散后，都会换一个场景，但这次依旧是在破庙内。

    浮苏和萧九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群身披甲胄之人，单膝跪地，为首之人道：“少主，属下救驾来迟。”

    霍劭站在最前方，道：“无事。”

    裴允之则盘腿坐在草床上，看着这一切。正当他看得起劲，霍劭转身走向他：“裴琛，你愿意同我一起回去吗？”

    裴允之眨巴了几下桃花眼，道：“同你回去做什么？”

    霍劭将裴允之拉起来，道：“同我一起回去读书，你可愿意？”

    裴允之原本打算拒绝的话，悉数哽在喉间。读书！他真的好想读书识字啊！怎么办！他根本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啊！

    “你可愿意？”没等到回答的霍劭，又问了一遍。

    “愿意愿意，我愿意！”裴允之点头如捣蒜。

    “嗯。”霍劭取下裴允之黑发间的一根草，随手丢在地上，转身道：“回府。”

    白雾再起……

    浮苏道：“萧郎，你说倘若允之对读书没那么执着，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糟心事了？”

    萧九却道：“那倘若霍劭是裴琛的宿命呢？倘若裴琛注定要与霍劭纠缠这一世，即便现在二人命数无法交织在一起，也会有别的因缘际会。”

    萧九侧眸看向浮苏继续道：“谁可逃开？谁又能逃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