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你为了你啊。”裴允之直言不讳，“你成日练武，身上大伤小伤不断，我寻思着若我成了大夫，就不怕你再受伤啦。”青瓷瓶内的药膏正好用完，他收起空瓶，用手给霍劭的手臂来回扇风：“我寻思着你爹爹是振国大将军，你日后定然也要随大将军一起出征保家卫国的。我努努力，争取混个军医当当。”

    “你这是夸下海口，还是许诺于我？”霍劭眸光微动。

    “我当然是认真的呀。你知道的，所有夫子都夸我聪明记性好，别人两年所学，我三月便学了个十成十。”裴允之将椅子搬到霍劭跟前，与他面对面坐着，骄傲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准备拿下‘华佗再世’的名号了。你就等着吧。”

    月影斑驳铺撒于室，烛光灼灼，裴允之一手托着霍劭的手，一手作扇给他扇风。桃花眼比月牙还弯。

    霍劭得知他习医竟是为了自己，心中生出一丝欢悦，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莫名的闷。这让他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的心绪到底是喜是忧，只是浅答：“战场岂可儿戏。”

    “哎呀，这不是有你在嘛！你定会护我周全的不是？”

    那股子闷在霍劭心中渐渐融开，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笑眯眯的裴允之，也不知道裴允之的心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笑                                                笑笑……霍劭只说：“等你真成了随军大夫再说吧。”

    “哎哎哎！怎么回事！难道我进不了军营做大夫，你就不管我安危了吗？”裴允之假装叹气，“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了战场必死无疑。霍劭，你好狠的心呐。”

    霍劭闻言却是真的叹了口气，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会护你周全的。”

    “这还差不多。”得了霍劭的允诺，裴允之很是得意。此时药膏也差不多干透，他放下霍劭的衣袖，“对了，你来找我作甚？”

    霍劭用没有涂药的左手从两襟兜中掏出一个麻布袋子，放到裴允之手中：“给你的。”

    裴允之好奇地打开布袋，眼睛瞬间亮了：“粽子糖！”麻布袋子虽只有巴掌大小，但内里却被粽子糖塞得鼓起。

    裴允之嗜甜如命，尤其钟爱糖果蜜饯。他当即吃了一颗香甜的四角粽糖，为了跟霍劭说话，还把那颗硕大的糖推到舌头侧边。脸颊立刻就鼓起一个“球包”。口齿不清道：“你怎知，我这两天谗这粽子糖。”

    其实这件事也是霍劭昨日里偶然得知的，这几天裴允之整日不着家，几乎夜夜宿在张清□□中。两人只有白天听学时，才得以相见。

    昨天有一同窗带了两颗粽子糖，那同学吃粽子糖的时候，被坐在一旁的裴允之瞟个正着。其实当时裴允之只看了粽子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但这片刻被霍劭捕捉到。霍劭下学后，在丽泽书院门口截住那名学生，并询问对方是在哪家铺子买的糖。

    霍劭文武双全，品行端正，仪表堂堂，就是性子有些冷。在这燕京都城中，上到京官，下到布衣，只要提及“别人家的孩子”或是“表率”，霍劭必定居首位。

    那带着“粽子糖”的同学见“表率”拦住自己，很是吃惊，在得知对方意图后，更是疑惑。不过还是将糖铺的名字与位置告知对方。

    霍劭即刻赶去那家铺子，在闭店前，将剩下的十几颗粽子糖全部买下。

    不过，霍劭并不准备告诉裴允之这些，只道：“你早晚被糖果糕点骗走。”

    裴允之一听，不乐意了：“诽谤！我是那种人吗！”

    霍劭起身，没做回应，说了句“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白雾速起又消散——中秋宫宴。

    月华殿内，金碧辉煌，宫灯高挂，贤德帝高坐于金漆雕龙宝座上，文武百官分坐于两侧。丝竹悠扬，歌舞升平。

    桌上摆满珍馐美味，琼浆玉液。

    云隐袍内，浮苏看着自从入宫后，便再没说过一句话的少年霍劭，许久后，轻声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萧九问。

    “都道帝王凉薄。即便为君为国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又如何？日子久了，什么功绩什么苦劳，上位者一概忘光。他们唯恐你声望日隆、功高盖主。边关哪里需要振国大将军亲自去守？不过是找个由头把将军调走，远离京都，以绝后患罢了。边关将士饱受风沙之苦，这里呢？照样笙歌曼舞，曲乐悠悠。”浮苏看着沉默寡言的霍劭，“难怪霍劭是这个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