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家”，便是薛扫眉的父亲薛昭。

    陆缥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老东家把我叫去家里问话，正巧大姑娘也在。她和老东家说，我做得一手好菜，还善交际，很有经营的潜质。我根本没想到，她竟关注到银灯楼有我这么一号人！

    “老东家还没说什么，大姑娘又笑着说，‘如今这事儿，正好看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对陌生弱者尚可怜惜、扶持，何况对自己的东家呢！’她劝了老东家两句，又分析起曹参军最担心的是什么，‘无外乎名声、金钱和官位，名声可以伪饰，金钱咱们不缺，至于官位么……陈知府是曹参军的上司，咱家又与陈知府交好，自然也不难摆平。’

    “老东家是最疼大姑娘的，便依她的主意去办了，竟然还提拔我做掌柜。我和姿娘便都活了下来。我们对大姑娘自是感激不尽的，可她没觉得有什么，只和我说了一句话，又和我娘子说了一句话。”

    簪缨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见赵掌柜停下，立刻追问：“是什么？”

    赵掌柜微笑道：“她和我说，‘助人者，人恒助之；正是因为你帮了别人，才轮到我帮你’。

    “姿娘没读过书，听不太懂文言，便在口中多念了几遍‘助人者，人恒助之’。大姑娘耐心与她讲了这句话的意思，又笑眯眯地同她说……

    “‘姿娘，赵兴全愿意帮助你，因为他把你当人看；可是你自己，也要把自己当人看才是啊。’

    “后来我和姿娘日久生情，成亲之后，她才告诉我：她本来以为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烦，愧对所有人，本想着确认                                                我平安之后，就一死了之——是大姑娘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让她决定不再把自己看作其他人的累赘或负担，而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此，她便也可去帮助别人，做个真正的人。”

    赵掌柜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可惜后来薛家出事，老东家没了；前阵子，周家又作妖，逼得大姑娘退了婚。她身子一直不好，这几年都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了，我们都很担心。姿娘和我说，大姑娘救过我们，‘助人者，人恒助之’，我们不可再让她寒了心。所以，我夫妇两个无论为她去做什么事情，都是极愿意的。”

    赵掌柜说，薛扫眉以前是爱说爱笑的；他口中的往事点滴，也确实能拼凑出薛宅灭门案之前，那个有父亲娇惯的、眉眼弯弯的狡黠少女。

    陆缥凝神盯着薛扫眉的脸。她的嘴唇小巧而薄，此刻黯淡地挂在脸上，像两片快要枯萎的紫色夕颜花瓣。

    但他分明见过它们更鲜妍明媚的样子。在菩萨蛮满堂华彩之中，她遥远地冲他笑，唇上如点樱桃，颊边笑涡若隐若现。只看过一眼，便令他记忆至深。

    “侯爷？”陆缥沉默的时间过长，让薛扫眉感到有些陌生。

    “哦，哦，”他匆忙回神，差点忘记压低声音，“你……刚才问什么？”

    薛扫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您今晚来，所为何事呀？您不过来，我明天也会去找您的……”

    “我不习惯等，我喜欢主动。”陆缥没头没尾地撂下这么一句。

    “那您主动来，是为了……”

    “不为什么。”他选不出来最精准的一句话，忽然有些烦躁。不悦的情绪立刻折射到语气中，迅捷如往日射出的箭，待意识到所指何方，已无法回头。

    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薛扫眉摸不着头脑，只好自行解释：恐怕是多番诘问，让陆阎王觉得不耐烦了。也是，虽然有盟友之名，但人家高门显贵，凭什么向她解释许多呢？今后恐怕更得谨言慎行才是。她掂量着，将自己本也无意显露的毫不出格的小小放纵，郑重收藏了起来。

    两人从前在各自战场上都能唇枪舌剑，拼杀得精彩，可此刻夜半无人，相对而坐，话语一加中断，竟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薛扫眉并不享受这种尴尬的沉默。搜肠刮肚之后，她终于想起一句适合的问句，可没料到陆缥竟也同时开口。

    “你是不是该走了？”

    “你为什么点这么多灯？”

    一个人的声音，尚且低微；两道声线交织，便很难不惹人注意。果然，有脚步声立刻渐近，警醒的家丁轻拍门框：“大姑娘，无事罢？”

    “无事。”薛扫眉扬声答，用眼神示意陆缥，该走了。

    陆缥深吸口气，同意她的判断。但既已引起了监视者的警觉，便很难如来时那般轻松地离开了。他放眼四周，见床头边方形案几上有个瓷盏，便伸手拿了，向她递过来。他原本计划待自己走到那扇高窗下时，再让薛扫眉砸碎瓷盏发出声响，借以掩盖他开窗的动静。

    哪知薛扫眉今日经历许多事情，到此已是强弩之末，一时整理不出接东西的力气。更糟糕的是，那瓷盏自她纤弱的手指中滑落，一下子摔在地上，碎了。

    门外立刻传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