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和霖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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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后便烟消云散。

    晏泠音踩折了两株和霖花。她走到晏无怀墓前,对着那一抔黄土缓缓下拜。她行的是大礼,和数月前在菩提园里拜杜慎一样。

    正是在逝者面前,她才更清醒地意识到,她不能死。

    “苏觅,”晏泠音唤他,她知道他在听,“你若还愿奉我为主,就来拜一拜这位帝王罢。拜一拜我大梁被埋葬的盛世。”

    身后草叶摩挲,她听见苏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盛世不只属于梁国。女帝当年为形势所迫,选择了休战和谈,她是对的。但今日,幽国已无雄才大略的君主,不可能长久地与梁国抗衡。边地百姓早已疲于征战,民心所向,是彻底的统一与和平。”

    “梁国遍体沉疴,从上到下都千疮百孔,连军粮都无力供给。”晏泠音脊背笔挺,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坟墓,“幽国盘踞北方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真的打起来,只怕胜负难料。你既然知道百姓疲于征战,为何还要将                                                他们推进更大的战事里?北地即将入冬,这场仗再打下去,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等不到和平的那天。”

    苏觅平静道:“他们的后代可以。”

    晏泠音仰首。头顶的艳阳被华盖般的松叶遮挡,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她的额角眉梢。数只灰白的雀停在松枝间叽叽喳喳,那样欢快自在,不知这世间疾苦万端。她一直看到脖颈酸痛,才复又垂下目光,摇头道:“我不能冒险。”

    “朝廷要换新血,这片国土上该变天了,殿下。”苏觅勾住了她散落肩头的发,“你明明有胆量,有决心,为何要受缚于成见,畏缩不前?”

    “成见?”晏泠音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受缚于何种成见?我为臣也好,为君也罢,求的不都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楼基已然朽坏,如何再筑起高台?我不必有开疆拓土的野心,那是穷兵黩武,我若做了,才是真的昏君。”

    “那就砸了这楼,任它坍塌,”苏觅攥紧了她的发尾,“我陪着殿下,筑新的帝王台。”

    晏泠音站了起来。她口干舌燥,唇间还留着辛麻苦涩的味道。她寒声开口:“苏公子,这里是我的国家,其上万万千千,都是我的子民。你要我任它倒塌,但百姓何辜?我自可坐山观虎,甚至推波助澜——不是很简单吗?解决流寇只需一场大火,安置几州难民只需大开城门任其被攻破,朝廷的混乱账簿无需再理,只要挑起世家间的纷争,自然能借力打力完成清洗。不能为我所用者就将他除掉,这不就是逐风阁创办的宗旨?可曾祖母创立十二卫时,曾设下代代相传的严令:至太平之世,当罢十二卫,永不复用。”

    她很少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以至于苏觅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讶。他跪在地上,没有改变动作,也没有出声应答。他和晏泠音都明白,盛世大治的梦是由无数阴诡毒术堆积出来的,要进入那样的理想,就需有与世委蛇的决心。他们的不同在于,苏觅舍得下注,舍得押上天下人的性命。

    而晏泠音,确实如他所说,是畏缩不前的。她在赌局里负累重重,担荷太多,手边身后却都空无一物。她唯一敢押上的注,只有她自己。

    这种懦弱和孤傲不属于政客,只属于书生。他该敬她勇毅,还是笑她迂腐天真?

    不如笑他自己,明知她所言句句是错,却依旧不想不愿严辞辩驳。

    是他思虑未周,苏觅勾起了唇。他从多年前便已自视为将死之人,于世间万物皆无所留恋,可今日,胸腔中却有什么跳动得那样用力,那样迅疾,几乎令他感到了疼痛。他不能否认——他的自负也不允许他否认,他开始贪心了。

    贪便生忧,贪便生惧。他的贪欲让他无法直视晏泠音,却更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移开去。胸腔里的异物为丝线缠缚,愈收愈紧,却连痛意都带着欢愉。丝线的另一端就系于晏泠音指间。她干干净净,而他欲念满身。

    这不公平。

    他要拉她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