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梅落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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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找不到他想见的人。他反身入阵时已抱了必死之心,此刻再顾不得其他,只竭力呼喊着:“阿齐!”
状似松散的阵型越收越紧,他挥剑的手已然酸麻,每一次递出时都在打颤。天色将暗,他灵敏的眼力能助他于夜中视物,在对敌时颇占优势,但幽兵如蝗虫般越聚越多,倒下一个便立刻涌上两个,怎么也杀不尽。
可他不能停手。双生子结伴降世,当同去同归。他即便是死,也要与宋齐一起。
何况他是兄长。
斜刺里寒芒骤闪,宋贤反手出剑格挡,竟扑了个空。那柄细长的剑擦过他的耳畔,刺中了他身后想要偷袭的幽兵。
那人收剑时带出了喷溅的血,尽数淋在了宋贤发间。他有一瞬连心跳也停息。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招式。
“是你!”宋贤倏然回过头,不待音落,长剑直取那人咽喉。他身上的儒雅之气已全然消泯,戾气四溢如浴血阎罗,招招致命,“你怎么敢?”
詹士伦跑马跑得浑身是汗。他的坐骑给了晏泠音,现在身下的这匹亦是良驹,但迅捷不及,在宋齐的剑光里边躲闪边哀声嘶鸣。他用力勒住马首,抬臂挡下宋贤的剑,皱眉道:“为何踏进阵心?我不是教过你……”
宋贤出剑太快,落在空中几乎成了虚影,竟连詹士伦也难以辨出招法。他忽地扬起唇角,浑不在意身上被划出的血痕:“贤儿出师了。”
他二人的剑法同 出一脉,对彼此的弱点亦都知悉,只一个经验更老,一个锐气更盛,一时间竟斗得难分轩轾。他们以快打快,缠在一处,周围的幽国士兵皆难以插手,慢慢在他们身周留出了空隙。
阵心凶气愈重,四散开来,压得旁边的人胸中闷痛。有士兵察觉不对,喃喃道:“这阵……”
落梅阵宽进严出,是一块铁板,若阵内不自乱,极难从外击破。可宋贤与詹士伦皆是半途逆行入阵,于不经意间带换了阵型,八门凶吉又改。
此刻两人所立之处,才是死门。
“贤儿,”詹士伦被宋贤的攻击震得虎口发麻,他不怒反笑,在兵器相击的铿然声里抬高了嗓音,“看好了,这是落梅阵的第五变。”
数年前他离开蔚州,宋贤送他至城门外。他时常出远门,兄弟俩皆已习惯,此次又逢宋齐偶感风寒,昏沉不起,因而道别时只余他和宋贤。当日的少年还不知这一别便是半生,只是见他神色落寞,想尽办法要安慰于他。
“待师父回来,”宋贤笑道,“梅子酒也该酿成了。”
他也笑,想抬手抚他发顶却又收回:“只怕赶不及。”
“近来阿齐和我一直在商研阵法,自觉小有所得,”宋贤恭敬地递来素纸,“还请师父过目。”
他随手翻过,心下忽窒:“以一死换一生,太凶,实非良策。”
宋齐微皱眉道:“那也不能束手待毙。”他接了纸,见师父转身欲走,忙又道,“徒儿愚钝,还有一事不明。落梅阵四壁皆如铁壁铜墙,唯阵心稍弱,徒儿观之,不似故作破绽以诱敌,倒像是另有机窍,只一时推演不出。”
他本已迈步,闻言却足下一停,叹道:“时辰将至,我该走了,下回再教你。”
何须他再教呢?詹士伦笑容不减,在分神的刹那感到利器刺入小腹的疼痛。仰倒着摔下马背时,他终于能避开剑影的拦阻,看清宋齐血污之下惊疑的面容。
落梅阵的第五变即是梅落,自创阵伊始便从未用过,因它的用途只有一个:自毁。
他早早替自己留了后手,就是预防有朝一日收势不及伤到旧人。他踏在敌我双方的分界线上徘徊太久,已无所谓回头与否,但他教出的两个徒儿还在往前,他既然活着,就得帮他们铺路。
算作对他前半生荒唐行事的救赎。
宋齐左肩的伤口开裂,血淌了满臂。他右手森白的腕骨外露,已无法持剑,被身旁的兵士们拼死护着。他不肯独自逃走,用牙齿撕开绕在臂上的布条,将剑柄和左手牢牢地缠在一起,以防长剑从手中脱落。
“再坚持一下,”宋齐举目间看见泾州城中火势已弱,唇边露出浅淡的笑,“我们会赢。”
银环失了一只,效力大不如前,他在催动环声时,耳中渗出了血。但很快,他便觉察困住他的阵型变得松散。周围的幽兵勒不住马,有些焦躁地踱着步,神色张皇。巨阵越缩越紧,却像是漩涡般将幽兵搅在其中,尖牙对准了自己。边缘再度被撕出缺口,当先纵马跃入的人于疾驰间弯弓搭箭,一箭射入了幽兵的眉心。
谢朗握住宋齐因脱力而颤抖不止的手。他眉目森冷,对身后的轻骑队清晰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