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蝼蚁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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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不语。跪在最右侧的吕绍忽然极轻地笑了起来。他的嗓子已然哑了,笑声也不堪入耳,但他却似毫不在意,愈笑愈放肆,到最后,整个雍平殿都回荡着他气弱声嘶的笑音。
“大胆!”李德昌见晏懿没有动作,先出言怒道,“圣上面前,怎可如此失态?”
“岳丈?”吕绍没有理会他,只轻声重复着殷禹的话,“你但凡有半点把阿瑾当女儿,都做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他语气平静,和气得像在跟人闲话家常,骂起来却半点都不嘴软。东云台本是培养言官的地方,当年杜慎所教所授,就是要他们做梁国的喉舌。若非后来出了意外,他们早该坐进御史台,监看、监听这满是阴诡缝隙的朝堂,把别人不敢看、不敢说的东西,全数揭露出来。
殷禹就是涵养再好,听到这样直白的詈骂,脸上也难免挂不住。晏泠音瞥了他一眼,见那两道浓眉已经竖了起来。他不能在晏懿面前造次,只深深看了眼吕绍,随即收了目光道:“臣不知何处得罪了吕大人,竟招致这样的责问。阿瑾是我亲女,吕大人宦场失意,此前曾多次相求,要臣看在小女的面上出手相助。臣也曾劝过大人踏实行事,莫要想着一步登天,若有真才实学,时候到了,自有出头之日。可谁想,大人却记恨上了臣,更迁怒于无辜的小女。阿瑾出事以来,臣头发都白了大半,陛下亦有儿女绕膝,当知臣心中苦痛,绝非虚言。”
李德昌已退了回去,替晏懿斟满了茶。晏懿抿了一口又放下,朝江渊然道:“江卿,你说此案尚有疑点,不知手上可有证据?”
江渊然今日相当冷静,冷静到晏泠音无端觉得不祥。他始终没有往左右看,只正对着晏懿:“陛下,臣昨日想就此案,再询问尚书一些细节。可到后却发现殷宅内混乱不堪,有打斗的痕迹。殷尚书不肯见臣,臣便依律搜了殷宅,发现了一位锁在院中、衣衫破败的老者,他对臣说了些殷宅的怪事,臣已令他候在殿外,若陛下允许,现在就可以传唤。”
“昨日暴雨如注,沿路不能视物,”殷禹在一旁冷笑,“江少卿冒雨前来搜宅,着实尽职尽责,老臣佩服。”
晏懿的视线在江渊然身上停了许久,晏泠音坐在旁侧,攥紧的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让人进来。”
“陛……陛下!”那老奴本已被烈日晒得发了昏,此时由人架着入了殿,闻到那幽凉的熏香,一个激灵抬了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竟从宦官手中挣脱出来,膝行着想要爬到桌案边去,“请陛下替我家小姐做主啊陛下!”
李德昌看着细弱,此时却两步上前,硬生生将人给拦下了。他用眼神示意几个小宦官退下,随后才垂了头,要笑不笑地看着那老奴道:“有话好好说,陛下是圣主,会替你做主的。”
他嗓音尖细,瞳孔黑得几乎不见眼白,手上力气也大得吓人。老奴被他那瘆人的眼神盯视着,只疑青天白日撞了鬼,不敢再动,只声音里仍有哭腔:“小人是老爷的家仆,自小姐出生便跟了小姐。夫人走后,小姐明里暗里受了多少委屈,半点都不肯向老爷说。有一回……”
李德昌手上用力,疼得那老仆闷哼一声,这才冷声开口:“捡重要的说。”
“是,是!”那老仆受他钳制,只得昂着头咬牙道,“小人本以为,老爷只是不知道那些事,但凡知道了,必定会护着小姐。可后来发现,老爷他早就厌弃小姐了。小姐出阁前在家中养猫,后来怕亏待它,没带去姑爷家里,留给了小人。老爷几次三番想把它毒死,小人察觉到不对,把它放出了府,才算留了它一命。小姐离府后,老爷也常差小人去送些东西,小人当时还欢喜了一阵,想着老爷总算肯顾惜小姐了,可谁能想到,那些吃食里,藏的全是慢性的毒!”
他的嗓子也粗哑,声音却比吕绍洪亮,这一句如晴天霹雳,震得在场的人多少都变了面色。晏泠音握着座椅的扶手,转眼去看仍跪在地上的吕绍。他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像风中残破的纸。
殷禹脸色青白,不知是因为愕然还是愤怒。他的声音也在抖,很轻,但晏泠音能辨别出来:“胡言乱语!臣为官十数载,虽无甚大的功绩,却也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松懈。在朝在家,皆明己修身,待人待物,只求无愧于陛下,无愧于己心。今日不知是惹恼了哪位大人物,竟要如此栽赃陷害,步步相逼!臣死不足惜,但臣不忍看陛下受奸竖蒙蔽,陛下!臣忠心可鉴日月,还望陛下明判!”
他毕竟老于官场,知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家事,只要他咬死不认,便是再来几个人证也动不了他。晏懿看重的是他为官的本事,不是他治家的手腕。
可他似乎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他还在怕,怕老仆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来。
江渊然也察觉到了殷禹话中的回避。他转身面向匍匐在地的老仆,问他:“那些毒物,你身上可还留有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