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露电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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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已经绕过拐角,消失不见了。晏泠音狠咬了下嘴唇,定住砰砰直跳的心,转身大步走进了秘书阁。等到身边已无其他人时,她才抬起手,将攥紧的拳缓缓松开。
方才崔婉近身时,往她手中塞了张叠好的纸笺。她凭触感便能辨出那是张柔脆的旧纸,可看清的那一刻,她的手还是极轻地颤抖起来。
原本悬在铜铃下的纸笺不知何时已被人取下,替成了无字的另一张。旧物归原主,崔 婉没做什么手脚,直接把它还了回来。
是江渊然让她这样做的?
这世上,本无第三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一阵晕眩袭来,晏泠音闭了闭眼。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来,旧笺上是她少时的字迹,书有两列五言诗。
明月如茧素,裹我江上舟。
那句诗本是杜慎布置的课业,教他们学着吟咏月色。江渊然迟疑良久方才落笔,又不等她看过就匆忙撕去。
可她早已看见了。少年心事藏得太深,只敢借诗文隐晦展露。那日东云台花如雪落,他抬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片白杏,垂眸对上她的目光时,心弦悸颤。三月的宛京暖风熏然,拂动女孩素色的衣摆,将他的双颊也吹得泛红。
她自认还当不得照世明月,却真切盼着那人长成济世舟楫。梁国朝局纷乱,党派林立,进身之途大多为高门垄断,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杜慎,又要多少年才能再出一个濯如冰雪的江渊然?
哪怕就是为此,她也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宰执之才,不该被驸马的虚衔掩盖。
晏泠音其实一直都很清醒。但或许是那日的东风太暖,杏花的香气太甜,以至于她也有了些许醉意。她偏过头,望着江渊然笑道:“回兄这句诗写得妙,废了多可惜,不如就赠予我,日后也能留个念想。”
她说着提笔便写:“我都记下了,回兄可不许反悔。”
再过两年,江渊然便要及冠,他会成家立计,娶妻生子,再不能随手替她磨墨、陪她闲谈。她这个念想是留给自己的,因而不要江渊然动笔。字迹和心念都属于少不更事的惠和公主,日后就算有人翻了旧账,也挨不上他江渊然。
晏泠音笑得有些发苦。她抬手取过烛台,将这张纸凑近明灭的烛焰,却忽而停了动作。
热意烘染之下,纸笺的背后竟隐隐现出了新的字迹。它们原该沉默葬在旧笺里,永远不被发现,永远不得提及。
两列墨书卓然英挺,秀如拔竹,在她的手中微微颤动,簌簌有声。经历了这么久的风吹日晒,世事也换了几轮,其人其书的端凝气度却依旧未改。
“执事有恪而无悔,宛转裴回以思君。”
原来江渊然说的是真的。那只铜铃,他也亲手挂过一次。
晏泠音被这些字烫得双目赤红。她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看着烛焰舔上素笺,吞咽、撕咬,一路蚕食下去,又缠上了她的指.尖。
她和那个人相遇在最好的年华,在宛京城最美的春三月。
只是时移世易,舟楫欲坠,皓影蒙尘。他们都太聪明,知道往事如露如电不可追,一旦伸手去触,便是死局。
她看着笺纸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