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情伤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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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民情,这是陈桉主动要求的,张无为虽面有难色,却仍然恭顺地应了。他们前一晚喝了酒,喝到最后,张无为伏在桌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连陈桉也红了眼睛。
晏泠音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后面。宋齐坐在车辕上,小声地把筵宴上的情形讲给她听。他确实是探查的好手,把不少细节说得绘声绘色,只是昨夜晏泠音的话仍让他有些不安,他每说一段便要停下来,听听晏泠音的反应。
但今日的晏泠音已恢复如常,她语气温和,也小声地回应着他。
“张侍郎外放南疆时,把儿子在陈家寄养了几年,后来张侍郎染病走了,陈家便收了他的儿子当义子。张无为和宣抚不只是师生,他是真把宣抚当父亲看的。”
“这就解释得通了。”宋齐若有所思,“我还是头一回见宣抚那么伤心。” 晏泠音卷起半边车帘,望向前方并肩而行的一老一少:“但后来张无为离开了陈家,再往后的事我便不清楚了,成均可有打听过?”
“有。”宋齐点了点头,“他运气不错,每次调职都能遇上升官的好时候。履历也没问题,该历练的年数一年不少,就是太巧了些,一直被往边地调,离京城越来越远。”
“谢将军,”晏泠音想起那日谢朗的话,“似乎知道原因。”
“馥川只是有过猜测,”宋齐瞥见前面两人停了步,当即也勒住了马缰,先一步跃下了车辕,“他说张知州或许受了情伤,这才不愿回京。”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值得玩味,晏泠音没有立刻开口。她看着陈桉和张无为被闹哄哄的流民拦下,现在正是衙门施粥的时辰,半条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陈桉走上前,喊了句什么想要维持秩序,张无为领着侍卫把他拽了回来,才没让他被人群撞倒。
挤不进里层的孩童转而涌向了马车。宋齐按她昨日的吩咐散了银子,直至囊中空空,孩子们仍不肯离开。他们的哭喊和哀求像汹涌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冲得马车像浮在海面上一样,摇摇欲坠。
晏泠音也坐在海面上。她从车厢内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挤作一团的又黑又瘦的脸。昨夜被她压下去的情绪又无声地翻涌上来,如果宋齐此刻回头,或许会被惊得怔在原地。
她阻挡不了那混沌而深重的痛苦。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她喜爱过的那些锦绣文章,放到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面前,就显得太轻了,轻得可笑。
而她安然地、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车里,占着上位者的特权,却护不了她的子民。
晏泠音扶着厢壁的手颤了一下,摸到了车帘。她像是想要将车帘放下,又像是要把它卷得更高些,好看得更清楚些。混乱间,一个孩子的手猛然伸了进来,长甲划破了她的手臂。她半月前曾跌倒在这里,手腕处的擦伤仍未痊愈,此刻新伤叠着旧伤,又痛又痒。
宋齐已是焦头烂额,又不能真的对孩子动武,他尽力把他们往外面推,同时回了头,几乎是喊着问晏泠音:“殿下还好吗?”
晏泠音应了句无事,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忽然顿住了。
在一片黑压压的陌生面庞里,在无数高举着伸向她的手臂间,她看见了葛茵。女子站在一处高起的台阶上,眼神很亮,也很冷。她面无表情地对上了晏泠音的视线。
晏泠音张口想要唤她,但下一秒,葛茵就不见了。她消失得那样快,仿佛刚才的人影只是晏泠音的幻觉。空出的台阶上站了一个高大的妇人,她呵斥着挤到阶前的孩子,挥舞着扫帚把他们往远处赶。
“都说了别来老娘这里要饭,不怕被毒死就赶紧来!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晏泠音缓慢抬眼。她好像终于走出了那场幻觉,看清了阶前挂牌上的字。
百花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