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徽文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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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姑娘也是个略知偶术,却又本能地畏惧偶术的人,听我讲偶人身上的血迹,讲埋下偶人时飘洒的纸灰,姑娘会想到什么?”
那一瞬,苏觅的目光分明正停在她的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她,望见了更遥远的人事。晏泠音不会忘记,她跌跌撞撞赶到杜宅的那一日,满院纸灰飞扬。那是晏懿为了压制偶术而命人烧化的纸钱,却恰好构成了一场盛大的哀悼,是来自帝王的最为残忍的祭奠。
“你要让他想起旧案,”晏泠音不自觉地皱了眉,朝他走近一步,“为什么?”
“因为他不配忘记。”苏觅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他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应该夜不安枕,噩梦缠身。世上的术师还没有死绝,也永远不会死绝,他只有拿自己的命去偿还那些血债。这才是姑娘所说的天理,不是吗?”
那是造反的话,是苏觅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许锋芒。他再没有压制自己的恨意,眸中的恹色褪去,只剩近于冷漠的疯狂。
但他怎么敢如此毫不掩饰,是确信她也有同他一样的恨意,一定会和他站在一起,而不是向晏懿检举揭发他吗?
不,是因为此时两国交战,他是幽国的最后一分顾忌。哪怕他真的被王室抛弃,也不能丧命在梁国,否则就给幽国提供了绝佳的借口,战局也会彻底失控。
晏泠音仰脸看着他。这条街上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苏觅眼眸很深,在那样浓重的恨意里,居然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怜悯。
“闻姑娘是杜先生的学生,先生看重你,愿意为你殒命,可你不会为他手刃仇敌。姑娘或许有自己的考量,但我依然替先生不值,他风怀高朗,不该落得那样凄惨的结局。”
“公子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种话,”晏泠音开口时,发现嗓子已经哑了,而她连一声嘶喊都没有发出过,“你究竟是谁?”
苏觅扬了下唇角。
“我是幽国王室的十一公子,但当今王上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的舅父。”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身世,“我没见过父母,在幽国时,教养我的是逐风阁阁主上官越,来梁国后,我去拜访了先生。”
“不可能。”晏泠音哑声道,“老师此生只收了两个学生,一个是江少卿,另一个是我。此前我也多次去过先生家中,从未见过你,也从未听先生提到过你。”
“杜宅的大门向天下学子敞开,不是只有行了拜师礼才能踏入其中。我 心慕先生,却只是众多求学者中寂寂无名的一个,先生不认识、不记得,是应该的。”
他答得那样理所当然,滴水不漏。可一个能和杜慎谈论民生的人,能说动杜慎彻查各州赈灾实情的人,怎么会是无名之辈?又怎么会这么巧,在她出入杜宅的那么多次里,一次都没有遇见过他?
在晏泠音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又往前踏了一步。他们离得太近,近到她能看清苏觅颈上细小的疤痕。那是她上次用匕首划出来的,他没有动用那瓶不会落疤的膏药,而是任它留在了自己身上。
“先生不会不记得你。”她笃定道,“公子没有用真名。”
苏觅静了片刻。
“我每一回去,都是不同的样貌,不同的身份。或许姑娘也曾见过我,只是并不认得。若姑娘一定要知道,我确实有过另一个名字,徽文。琴徽之徽,文士之文。”
晏泠音忽觉一阵轻微的晕眩。头脑里隐隐有一根被拨动的弦,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想不起更多的事来。
……无妨,一个名字而已。她抬手揉摁了一下额角,慢慢平复下来。
“如果公子真的承教于先生,更该知道先生的心愿。他一生稳重持守,绝不会……”
“持守能救下先生的命吗?”苏觅的声音有些发凉,“持守能肃清纷乱的朝局吗?养痈只会成患,先生不为只是时机未至,可现下一切都不同了,姑娘不能永远困在从前。”
晏泠音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她的神情比她想象的更僵冷凝滞。
“姑娘不答我的话,是因为姑娘也在担心,”苏觅也看到了她的脸色,语气稍有缓和,“担心放过殷禹是不是养虎自啮,担心下一次还能否抓住他的把柄……”
“公子错了,”晏泠音声音很低,但很清晰,“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后悔。”
苏觅抿唇。他垂眸望了她许久,那种目光里的情绪太复杂,她辨不清。
“姑娘所说的不后悔,也包括此次远赴泾州吗。”
明知这是北域和宛京的博弈,无论她偏向哪一方,都会受到另一方的责难乃至威胁,却仍然要嫁给那样危险的一个人吗?
还是说她也听信了京中那些“侧帽风流”的传言,对边地少年得志的小将军生了好奇之心?
晏泠音想,是她的错觉罢,那双细长漂亮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微妙的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