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私心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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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州和宛京之间传讯不易,谢朗不愿走邮驿,既是嫌它太慢,也因他寄来的多是私信,若被官府盘查反倒麻烦。他又信不过寻常禽鸟的体力,因而每回传书,都用那只他亲自喂养的花梨鹰。这种边地的猛禽在京中未免惹人眼目,谢朗便教它先去城郊寻白行也,再由她将信带给崔婉。鹰叫流夜,脾气又狂又傲,正和白行也臭味相投。一人一鸟到处疯玩,不小心惹了事,总是崔婉去给她们兜底。
“这回信里说了什么?”白行也编完最后一根小辫儿,偏过头去看崔婉,“婉姊姊,你怎么……脸色不好?”
满目墨色在纸上流泻,飘如游云惊龙,是崔婉再熟悉不过的潇洒字迹。可她却闭了闭眼,拧着眉重新读了第二遍。
“还要寄些先前的药去,”她喃喃道,“朗兄……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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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泠音离开时已是第二日。她走前苏觅仍未醒,面上潮红半褪,睡得极沉。季问陶说他这回牵动了旧伤,怕要睡上好些日子,她没有多问,只把那瓶被苏觅拒绝的丸药留下了,连同他赠与的金疮药一起。
阿承看着她欲言又止。
“鬼杀刀,我此前亦曾听闻,却没想到能有拜见的机会。”晏泠音等他收了瓷瓶,这才道,“阿承同这位姑娘既有交情,不知可否帮我引见。”
魏收在旁边没忍住 笑了一声:“晏主有所不知,这小子还没被打够,就算晏主不去,他自己也要摸过去的。”
阿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他跟他主子一样面皮薄,此时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嘴上却并不饶人,拖长了声音讽道:“也不知道是谁不、够、格。”
晏泠音已习惯了他们吵嘴,此时听着倒觉心里松快。她看了一整夜的雨,守着那件换下又洗过的外袍沥水,在这小小的居室里生出了令人烦闷的无力感。她受制于人,受制于天,甚至受制于身上这套半干不湿的衣裳。但现在,她仍然要带着那些桎梏往前走,正如她仍然要穿着湿衣回宫一样。
她在极短的一瞬羡慕过那两个人,像隔着深崖朝对岸投去的遥遥一瞥,随后便收了眼,亦收了心。
“走了。”她转过身,没有再往门内看,只淡淡补了一句,“我和你家公子的账还没算完,后会有期。”
回宫的路上没遇到阻碍,晏泠音交了勘合,足下不停。昨日的暴雨将一切都洗得明净,朱墙映着琉璃瓦,亮堂得好似没有半点暗影。她绕着水洼往怡和殿走,正想着该如何同母妃解释,抬头时却在树影间看见了女子清瘦的背影。她跪在殿前,背挺得很直,头却低垂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是认罪的姿态。
晏泠音怔了一瞬,随即便疾步走去。在女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前,晏泠音已拂开衣摆,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她的身侧。
“殿下?”青荷下意识惊呼出声,跟着立刻掩住了唇,相当紧张地往殿门处扫了一眼,“殿下怎么……现在才回来?”
“就当是我贪玩。”晏泠音也跟着她往殿门看,“是母妃罚你的?要跪多久?”
“娘娘没说……”青荷说到一半就止了话头,转而催她道,“殿下先起来,跪在这儿,娘娘见了只怕更气。”
“你也起来,”晏泠音不依不饶,“犯错的是我,该我去向母妃请罪,罚你是什么道理?青荷姊姊,小时候我闯了那么多祸,母妃也没迁怒过你,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问得急,一来是要堵青荷的话,二来也确实心惊。温敏性子极软,晏泠音从未见她拿旁人出气,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青荷,是她当年指给女儿的贴身侍女。
难道她出宫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晏泠音望着青荷的眼等她回答,她们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清青荷发颤的睫羽。但下一秒,宦官尖细的嗓音却从背后遥遥传来:“公主殿下,圣上有请!”
那一声惊醒了尚在恍惚中的青荷,她忽然拉住了晏泠音的手臂。晏泠音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反握上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站了起来。两人回身时,来传话的李德昌已到近前。
“还请公公容我更衣,稍待片刻。青荷,给公公奉茶。”晏泠音已定了神,说得不急不缓,仿佛方才并未在殿前跪着,“公公,不知父皇唤我所为何事?”
李德昌不过四十上下,却已在御前承了二十年的恩宠,是个平日难得一遇的红人。他生得面皮细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人一番,嘴角扬着,阴鸷的眼中却没有笑意:“茶便不必了,还请公主尽快,诸位大人可都在雍平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