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惊梦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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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一!”晏泠音从后环抱住她,在马镫上狠狠一踩,借力翻滚下马。道旁是半干不湿的沟道,她们滚了一身臭泥,被熏得头昏脑涨,好的是泥沟软烂,滚下去也悄无声息。这一场景似曾相识,让晏泠音极短地恍惚了一瞬。

    她似乎总在试图逃离。

    马仍在往前跑,追着它的三个人还未察觉,嬉笑着跟了上去。晏泠音松开了葛茵,和她并排躺在沟道中喘气。今夜没有月亮,倒是有漫天辰星。不远处是荒掉的麦田,能听到不知名的小虫在唧唧欢叫。她们一时都没有开口。

    良久,晏泠音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用烟筒的。”

    葛茵的声音闷闷的:“不怪你,是我忘了,他们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巡视,遇到年轻的,不论男女都抓回去。”她轻哼了一声,“这些喽啰在山上什么都不是,只敢下山来耀武扬威。”

    晏泠音转过脸看她:“抓人做什么,逼他们入伙?”

    “男子抓进山寨当杂役,女子要么抓回去当夫人,要么就卖给百花窟。”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葛茵的语调变了。她举起手臂,像是要摘那散着寒芒的星星,却很快又垂了手,“百花窟么,在蔚州还有个名字,叫百花冢。我之前没跟你说,乐山王就是做百花窟发家的。他倒卖妇女,在蔚州,甚至在幽国都有他的生意。”

    晏泠音收了目光,沉默地握住了葛茵的手。她在发抖。

    “我娘,”她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就是死在百花窟里的。她死得惨,我埋她的时候……不敢多看。”

    她鼻音很重。说完这句,她就从晏泠音手中抽回了手,挡在自己脸上。四野辽阔寂静,女子的抽噎声虽已极力压制,混在风声虫鸣里,却仍然格外清晰。

    凭什么?

    凭什么受苦的是她们,真正该千刀万剐的人却能寻欢作乐,赚得盆满钵                                                满?

    她不理解。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公道可言。

    “闻姑娘,”葛茵吸了几下鼻子,忽然开口问她,“你是从南边来的,那儿是不是比这里好?我娘还活着的时候,总想着去南边看看,说那儿有烟柳拂堤,桃花映水,好看得紧。”

    白水河南岸没有战乱和流离,晏泠音本该答一句“是”,但此刻,她却觉得这个字重逾千钧。

    小小一座宛京能否代表整个“南边”?她所看到的宛京又能否囊括旁人眼中的一切?

    她其实什么都不知晓。

    “是好看,”晏泠音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但也会因此而柳絮漫天,连门也难出。那一阵太……医馆里忙得很,全是咳喘的病人。”

    “我可不怕。”葛茵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语气忽然坚定起来,“总有一天我要替娘去看看,以后见了娘,再开开心心地说给她听。”

    晏泠音支起身,勾了一下她的小指,对上了葛茵略显惊讶的目光。她描述不出心中那无端的悸动,只是冲葛茵笑了笑。

    “等到了季节,我陪你。”

    两人互相帮扶着爬上坡道。没了马,再加上一路仍不时遇上山匪,须得伏在道旁躲避,她们走走停停,前行的速度难免慢了下来,精神也紧绷了一整夜。天际曙光熹微时,泾州还遥遥未至,但两人都已困得睁不开眼,便找了一处避风的巨石,肩并肩地躺下。

    很快,葛茵轻微的鼾声就在耳畔响起,晏泠音也闭上了眼,想要养一养神。

    她短暂地做了个梦。

    血。漫天席地的血。暗红的、鲜红的,交织在一处,汇成赤色的湖泊。应当有厮杀声,因为她看见了举刀相向的士兵,也看到了被砍翻在地的战马。可是没有。她独自站在静寂的中心,身边是尸山堆叠,血海横流。

    抬手时,她托住了一片轻薄的灰色羽毛。那不是羽毛,是纸钱燃烧后的残片。它们飘浮在她身周,像宛京城四月的柳絮,无处不有,阴魂不散。

    她不能呼吸。

    抱着婴孩的妇女在她身前跌倒,她俯身去扶,却只触到了虚无的雾气。妇女的嘴角溢出鲜血,她看着晏泠音,双唇翕动,似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晏泠音望向她怀中的婴孩。他是那样乖巧,在纷飞的战火里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和她对视片刻后,他忽而扬起了唇角。腥臭的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一粒如血的朱砂痣。

    晏泠音的心重重一跳。

    她醒来时浑身冷汗,还未完全从那个怪诞的梦中回过神来。她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下意识地转头往身侧望去。

    葛茵已不知去向。

    周围血腥气很重。晏泠音很快便发现,不远处有几具陌生的尸体,看穿着正是乐山土匪。他们横七竖八地躺着,姿势各不相同,死因却相当一致:被长箭穿胸而过,钉死在地。

    她如有所感地抬头,望向了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