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始终。

    ***

    阿歆最终还是坚持送我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三月初，凌晨的风很凉。阿歆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体质只比死人好一点。我没办法不恨她，但是也没有办法不去心疼她。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我家的大门还开着，她站在客厅的沙发旁边不动。

    “我让你滚啊！”

    她嘴唇发紫，仿佛吐出一个音节都会耗费她全部力气。

    “言言……”

    我打断她，“你在怕什么？我不会自杀的，我还要去报仇。”

    我说完就粗地的将她推出去，锁上房门。

    回到房间关上窗帘，打开所有灯，室内顿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身体无比疲惫，眼皮却无法合上。脑海中不断响起木屋里的声音，顿感一阵恶心，扶着墙冲进厕所里呕吐，出来之后那声音接着回响，又再次冲进厕所继续呕吐……重复不断，自我折磨到疯癫。

    累得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合上双眼，眼皮触碰到的瞬间就被无数张狰狞的鬼面吓醒。翻来覆去，午夜梦回，分分合合之间就到早上。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满天乌云厚重得像夜晚的人，凄凉的风吹出惘然的哀歌，自由落下的毛毛雨很难不令人心动。

    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是陌生的号码。

    挂断。

    又打来。

    点开。

                                                    “你真的还活着啊？看来叶无歆还是找到你了。”

    挂掉。

    褚兰没有继续打电话，转而发信息给我。内容是一张图片，英文报纸上拍下来的内容，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是：私人飞机失事，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中。

    爸妈这次出差乘坐的是家里的私人飞机，型号和图片上的一模一样。

    我瞬间一身冷汗，重拨刚才的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念出一串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组合——是我家里私人飞机的编号。

    “看吧，我说过的，自然有人去对付他们。”

    “你在说什么……”我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

    “你爸妈的尸体都悄悄运回来了，要我拍照给你看看吗？飞机上的十四个人，除了飞行员之外，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吧？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呢。”

    手机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不用点开也能看到十四张血肉模糊的尸体照片。

    爸爸，妈妈……不可能的，我不能相信，这一定是褚兰的胡说八道！

    按下挂断键，打电话给妈妈、爸爸、姑姑、舅舅……

    嘟——嘟——嘟——

    没人接，再打一次。

    嘟——嘟——嘟——

    希望破灭。

    想去点开照片，却发现信息栏空荡荡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来电铃声又唱起来，是叶无歆。

    我接通了，但是没有说话。

    阿歆的声音出奇的虚弱，又出奇的温柔：“言言，你还好吗？我给你请了假，学校那边没事的，好好休息……你没事吧？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我只是想确定你没事，能回应我一下吗？”

    窗外的雨还没停，工作日的上午，主打安静氛围的高档小区里看不见一个人。我走到落地窗前，沙哑着声音回：“挂了吧。”随即挂断电话。

    这个世界真无聊透顶。我静静看着地面，为了确认我接下来的行为并非莽撞行事，我坐在落地窗前思考了将近三十分钟。写长篇大论太像装腔作势，什么都不留下又会死不瞑目。于是，我给她发了一句简短的遗言：

    【不愿清醒陷世间虚假，宁愿永眠醉幻境浮华。】

    我真是个做作的家伙，但我也的确撑不住了。对不起，爸爸妈妈，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辜负了你们的一番苦心。阿歆，我知道你背负了太多，但是不用我说，你也一定会替我报仇的。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死了之后最难过的人是你——或许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不过至少有一个好处——只要你保持缄默，表面上就还是和他们站在一处，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阿歆闯进视线角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

    我坐上窗框，看她站在楼下盯着我喘气，手中攥着手机。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直响。我没去管它，因为心里知道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阿歆会撬锁，可不能等到她上来。

    光脚踩上去，一跃而下。

    太好了，雨越来越大，像无数个我从云端跳下。失重感和风是世间最美的悲剧小说。体会朦胧雾霾里的光亮，将思绪放空，风也温柔，时间虽短，但我与天地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