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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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猜不出她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也只得退出去,想起方才隐隐约约听见的言语,低着头飞快地走了。
屋里,柳氏摆手命王妈妈也退下,喉咙一下子哽住了:“把那疋潞绸找出来,给三丫头做冬衣,都怪我,我竟不知道她过得那么苦!”
“太太快别这么说,六月里寄回去那十两银子,还是太太当了陪嫁的镯子给的,这半年三姑娘的花销,差不多都是太太的体己。”桂妈妈低声劝着,“家里前些年艰难些,不过老爷既然起复了,以后三姑娘也就不用愁了。”
柳氏叹着气:“指望他?他那点俸禄还不够孝敬西院的。这些年我填进去了多少?嫁妆还剩下几个?我算是想明白了,什么寒门贵子,中看不中用!”
想当初家里也是看中江士元年轻进士,不顾江家贫寒,将她下嫁。这些年里江士元官场沉浮,她跟着受尽贫贱之苦,期间种种琐碎龌龊,生生将昔日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变成锱铢必较的妇人:“还是得找家底厚的,大姐儿跟三丫头的婚事,无论如何都不要这些小门小户。”
桂妈妈忙道:“刘家是七八辈子的官宦之家,太太放心吧,大姐儿肯定不会受委屈。”
“我愁的是三丫头,问了这许多天,没一个合适的,不是挑嫡庶,就是挑人物。”江维鸾还好,回京三年,借着柳家的人脉进了京城贵女的圈子,况且也正在相看刘家。江筠虽然回来没多久,但考进书院时大大出了风头,也不愁嫁。唯有江念,出身既不占优势,又在乡下待了太久,才学教养都差。柳氏发着愁,“要是这回能考上,兴许还能好找点。”
可江念,又不像是能考上的。这可怎么办?
西厢。
丝线穿进穿出,嗤嗤的轻响,江念在灯下绣着荷包。
是回京路上开始绣的,想着多做几件,回头卖了,攒点体己。哪知回来后种种情形与预想全不相同,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虽然知道这次考试是必输之局,但她总以为,这是场公平的较量。
世间有那么多生而不公之事。嫡的,庶的。聪明的,愚鲁的。偏爱的,无人在意的。她自知不可能考上,所求者,无非是公公平平较量一场,却原来连考试,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在家里,她给长姐垫背,到外面,难道还要给那内定之人垫背?
手指上一疼,针扎到了,江念轻嘶一声,半夏恰在这时候进来,连忙上前查看:“姑娘,要不要紧?”
“没事。”血珠子圆成一点,江念胡乱吮了下,丢下荷包。
是她奢望了。其实何曾有过公平?譬如这绣活,长姐从不肯做,二姐要念书没时间做,唯独她从小就得做。她从不曾怨过二姐,但对父母、姨娘,又怎能心无芥蒂。毕竟,同样都是女儿啊 。
此时再没有心思做活,打开箱子,取出那支通草牡丹。
往日里做会儿针线,心绪总能安静些,今日却并不管用。这些天昼夜苦读,连自身的窘迫都几乎忘了,如今冬衣未做,冬靴也都是旧的,天冷时,该怎么办?家里不准她卖绣品挣钱,但通草花并不在绣品之列,若是能做出来,或者,也是一条路子?
对着灯细看,花瓣轻薄半透,深红浅红之间笔触圆融,这颜色,是后染上去的。每朵花瓣色彩浓淡都不相同,应该是做成花型后,再根据位置、大小等等斟酌上色。可那个通草纸。
捏在指间轻轻搓了下,秋日干燥,那纸脆得透了,无声无息,断一小片。江念一阵心痛,总共就六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经不起这样损耗。轻着手劲对光看着、摸着,比竹纸薄,比宣纸厚,脆得很,稍稍一碰就断,可牡丹花瓣却蜷曲微皱,是如何做到的?
“姑娘,”听见半夏极低的语声,江念抬眼,她凑得很近,“方才王妈妈也在太太那里,我恍惚听见她在说姑娘跟二姑娘的事。”
王妈妈在监视她。江念心中一凛,抗拒之余,慢慢地,竟生出羡慕。
柳氏是为了江维鸾。似乎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全心全力的母亲。轻轻握了下半夏的手:“我知道了,谢谢你。”
取出镊子,循着牡丹花托与花瓣连接处,小心拆下。看见浆糊的痕迹,花托是粘上去的,花瓣也是,如此美丽的花,拆开了,也无非一地琐碎。
恰如她的人生。也许世间之事,大抵都是如此。
激愤渐渐散去,于疲惫中,生出执着。从前她老老实实,按着家里每个人的要求去走每一步,这次考试,却是她被安排之下,头一次生出自己的意愿。结果如何,又何必太在意?她努力了,她生平第一次为了自己想做的事努力,她已经很了不起。
勉力!在心里默默为自己鼓劲,江念定定神,低声叮嘱半夏:“你这些天到街上看看,有没有哪里卖通草花,价钱几何。”
眨眼便是十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