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面容苍老的帝王看着悠悠西沉的落日，恍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在生命的最后，他如约来寻故人。

    “国师请您进去。”

    国师身边的小厮，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十分好奇，碍着身份并未表露出什么。

    燕青想要上前搀扶，被赵伯琮轻轻推开。就这么几步路罢了，他还能走得动。

    掀开营帐的门帘，一位白须老者赫然其中，他盘腿坐在矮桌前，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赵伯琮顿时走上前了几步，对国师拱手：

    “多年未见，国师风采如故。”

    几十年的时光，他都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头子，而国师还是昔年所见那副模样。

    都说金国国师能力非凡，犹如仙人，如今再度相见，赵伯琮倒是信了这番说辞。

    国师稳坐在那里，并没有因为赵伯琮的拱手而有丝毫胆怯，他平静而睿智的眼眸里带着一抹慈爱。

    “皇上倒是苍老了许多。”

    从年富力强到垂暮老翁，几十年的时光在赵伯琮身上留下了深刻印记。

    金国与大宋战乱平息，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就连两国的国力也逐步增强，在赵伯琮与完颜雍的合作之下，宋、金两国得到空前发展。

    然，纵是帝王也逃不过岁月的洗礼。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赵伯琮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苍老而心有懈怠，他沉着而冷静地说；

    “前些年送走了太上皇，我这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还有与先生的约定，我怕早就撑不住了。”

    人人都以为身子不爽才禅让的太上皇，在退位之后又活了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硬生生把赵伯琮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刚登基的时候，赵伯琮有着满腔的抱负。然，内忧外患，太上皇稳坐钓鱼台，他的万般抱负都在时光中消磨。

    好不容易熬到太上皇去了，赵伯琮的身体也不行了。他选定了太子，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如约来见国师。

    这辈子，他为家，为国，为百姓而活，若是有下辈子，他想为自己而活。

    赵伯琮的千言万语都写在脸上，国师深知他内心所想，曾经吝啬不肯言说的话，而今说得顺畅：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皇上必能如愿以偿。”

    原本还心有叹息的赵伯琮，眼睛瞬间瞪了起来，原本黯淡的眼眸神采奕奕，那副模样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光辉的岁月。

    “先生所言为真？”

    国师轻易不会言定什么，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世间万物是变化莫测的，今日说定的事，明日许就会改变。

    在老太太去世那年，赵伯琮找到国师，为的就是求老太太能够再度回来。

    国师并没应求，而是要赵伯琮于今年再相见。如今不过刚刚相见，国师就道出他所想，怎能不让赵伯琮激动？

    如愿以偿，他的愿望就是再次见到老太太。

    国师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神情，是笑是哭似喜似悲，他冲赵伯琮笑了一下，慈爱的眼眸中充满善意。

    “皇上为国为民，上天有好生之德，会让皇上如愿以偿。”

    世间万物皆可改变，原本这一世他与老太太再无相见可能，但他的功劳足够大，救万民于水火，赵伯琮这个皇帝当的十分了得。

    他都解救天下万民了，区区一个愿望有何不可？

    国师目光坚定，有了他这番话，赵伯琮的一颗心顿时放平。

    “多谢先生。”

    他冲国师郑重行过一礼，此刻的他不再是一代帝王，只是一个随心之人。

    随心之人实现心愿，他这辈子，值了。

    再度回到大宋，回到那座“关押”了他几十年的宫殿，赵伯琮原本就苍老的身体越发疲倦。

    太医院的人整日守在殿外，就怕皇上有个万一。

    赵伯琮寻来太子，将整个天下交付，虽没有禅让之举，但太子无疑要成为新的帝王。

    深受禅让之苦的赵伯琮不希望太子也受这番苦。

    一日伴着一日，漫长的深宫生涯不但腐蚀着苍老的身躯，还折磨着精神。

    燕青的身体也不大行了，他依然执拗地守在皇上的床前，像曾经那样，陪伴左右。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沉睡的时间比醒来时还要多，幸而太子体贴，阻了探望的人，这宫殿还有几分清净。

    “燕青，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床上帝王幽幽转醒，终于说了句话。

    燕青忙回：

    “皇上，快入秋了。”

    今年的夏日炎热，哪怕快入秋了，还是着单衣。但床上的帝王却盖着厚厚的被子，即便这样，他的手也依旧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