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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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犬》
李医生用手指不紧不慢地扣动着桌面,随着时间拉长,桌面响声的节奏渐渐与低缓的钢琴曲融合到一起,甚至隐隐成了副奏,而她的视线也随着曲调的递进缓慢地在迟雾身上移动,从上至下游走,从头到脚,迟雾那些轻微的反应都被她尽收眼底。
迟雾垂在裤沿的手指在小幅度地颤动。
慢慢的。
他的腿也在抖。
但他的视线却格外冷静。
那双眼睛紧盯着李医生敲桌子的手。
直到钢琴曲调倏地变得激昂,上扬的音符也一瞬割裂开空气中那伪装出来的平静。
迟雾的喉结很慢地滚动了下。他说:“李医生,我好像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了。”
李医生敲桌频率不变,嘴角笑容加深,镜片反射出道凌厉的银光,她开口说:“是吗,我好像也知道了。”
这三天。
她一直在对着迟雾记忆中那重塑的世界推敲,将每个人都分立出一角,在纸张上写下他们的过往曾经与如今局势。
迟雾交代地很彻底,叙述也格外详尽。
虽说是以单一的视角来将一切托出,但拿着写满记忆片段的纸张的她,是处于上帝视角的不是吗?
李医生的声音不高不低,几乎也与曲调融合到一起,她说:“我猜,是迟家那两位车祸后,迟总不再需要你这么个假弟弟,连带着也不再需要我这位附带的医生,所以,才将我这颗棋子给毁去了吧。”
她有条不紊地说:“至于那两位的车祸,我觉得有些蹊跷哦,是谁造成的呢?迟总?未必,他都等了那么久,甚至已经接手公司良久,没了理由再出手,若是忍耐不住,也该是早就放手去做了吧,那么,还有谁会记恨那两位呢?”
“好像有很多人。”
“但又好像,只有一位拥有如此激进的理由。”
“车祸而亡的死相不大好,血肉模糊,被彻底碾压,死前很疼吧。”
“迟雾,你觉得是谁?”
李医生笑着,将说出答案的权利交付给迟雾。
但迟雾只是那样盯着她。
钢琴曲走进尾声,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彻响整个房间,迟雾终于开口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次,你还会死。”
记忆融合的过程很痛苦,持续性地神经紧绷几乎搓磨掉了身体全部的忍耐力,而如海潮淹没的痛感却一刻一不停息地接着上涌。身体这座机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长时间的昏睡来麻痹神经、摒弃痛感,但这也让迟雾在梦中才能有机会将一段段记忆衔接,醒来后却统统忘却,只余模糊的轮廓供他摸索。
他好像也在一遍又一遍地成为别人看不见的鬼魂,冷眼旁观地重新走过那些庞大的记忆体系。
而曾经他习以为常的种种也被重塑的记忆掀翻表面那层遮拦布,前世的记忆几乎被劈斩大半,可展露开的只是层冷冰冰的铁面,他只能依靠重归的那部分、真正属于迟雾的记忆来做出把铁锤,将钢铁一点点凿击开。
刚开始是凿开个小洞。
他看见了自己和迟延宁谈判的那一幕。
刚入迟家时,他还没办法完美地扮演好“迟雾”的角色,与周遭环境都格格不入,毕竟他只是迟夫人从孤儿院里重新牵出来的一只披着人皮的狗,而不是那个从小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他做什么都是隔着层厚厚的玻璃,依照着迟母所说的,应做到的标准,来执行一切。
但显然,他不是个当展品的好料子,被供上高洁的展柜后反而开始窥探柜底垫着的腐朽的金钱。
毕竟,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不过是那些能让他快速成为有价值者的人的东西——钱。
那时的迟延宁分明才二十岁出头,却已经见了掌权者姿态,他就那样站在楼梯上,垂着眼俯瞰着初入迟家的迟雾,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衡量着迟雾的价值。
他也在用那种姿态观察着整个迟家。
很奇怪。
分明当时的迟夫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但迟雾所感受到的压迫感却尽数来源于迟延宁。
而显然。
也只有这个人,才能给迟雾想要的。
迟延宁主动找到了迟雾,或许是出于对他扮演“迟雾”角色时那份浅显拙劣的不满,又或许是完全出于对他这个人的不包容。
迟延宁给了他份文件,那上面是“迟雾”从小到大经历的明细记录,很详尽,就像是设计者对自己亲手创造的游戏角色那般了解。
他要求迟雾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
“不要再出差错了,很难看。”
他当时这样说。
迟雾捏着资料,抬眼看着那逆着光的男人,两人之间距离如此之近,那时的他甚至还能清晰地闻见迟延宁身上残留的烟草味,很苦很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