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权衡 第(3/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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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如世间大多的人与事——经历暂时的失序,终要重回到命运强大的惯性中。

    荣龄再想得远些。

    蔺丞阳与瞿郦珠也是如此,他们倏然相逢,却注定离散于茫茫人海。

    再次想到二人,荣龄心中因江稚鱼而敞开的一丝晴又阴下,“我还是没有为瞿郦珠讨回公道。”她道,“自始至终,没有人全然站在她的立场,为她难过、为她争取。太子哥哥、荣宗阙,还有我,我们都一样。”

    张廷瑜理解她的难过,更深知其无奈。

    但他不想荣龄深陷在不该由她承担的自责中。

    于是,他问道:“郡主可吃过庐阳的点心‘寸金’?它的外层裹着糖衣,内里却洁白柔软。”

    荣龄一愣。

    因这问话,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早已模糊的画面——

    有个少年将点心递至她嘴边,“你不要哭,我给你吃寸金,是甜的。”

    那时的自己不知为何,一直哭闹不休,“我不吃,我不认识你,姑姑说不能吃陌生人的点心。”

    那人想了想,郑重道:“我住在你家隔壁,你我见过几回。一回在金鱼桥,我的野草包子不慎掉落,正砸在你的额头。一回在家中,你攀在墙头,问我院中晾晒的萝卜丝可否给你尝一根。我不是陌生人,你可唤我阿蒙哥哥。”

    荣龄打了一个哭嗝,懵懵地“啊?”了一记。

    可惜往事久远,荣龄已忘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吃那截名为“寸金”的点心,也不记得给她点心的阿蒙哥哥是何模样。

    “寸金…阿蒙哥哥。”她喃喃道。

    张廷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可惜尚在回忆中的荣龄并未察觉。

    “老师傅常说,寸金难做,难在裹糖。若糖浆太薄,便无法挂上完整的糖衣。可若过稠,就失于厚重,影响口感。”

    他侧身直面荣龄,“阿木尔,不需我说,你也早明白的——世间万物行转,靠的不过‘平衡’二字。”

    是啊…

    荣龄抬头望他,重复道:“是平衡。”

    正因平衡,建平帝采纳她“始于情、止于情”的提议——

    东宫是储君,本就势大,建平帝就十余年未提拔其母族瞿氏。二皇子荣宗阙背靠赵党,外戚压荣宗柟一头,他就始终未给荣宗阙封王,让他只当个光头皇子。

    今日,若追查到底,荣宗柟会因失去唯一的母家瞿氏而在与荣宗阙的争斗中落于下风…

    再一想荣宗柟宽和的秉性,他或许还会为保全瞿氏做出失智之举…

    那样的失衡绝非建平帝想看到的——

    这两位已长成的皇子,他们只有始终相互制衡,他才可高枕安眠。

    因而,当荣龄呈上为他量身写好的答案,建平帝毫不犹豫地全盘采纳。

    只是此事,荣龄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瞿郦珠。

    瞿郦珠要的是公平,而非政客权衡博弈的施舍。

    可惜,唯一想给她公平的蔺丞阳有心无力,其余人则各有所图。

    但此事已是定局,再说也只自找苦恼。

    荣龄呼出一口气,将满腹心事留在山间飞雪中。

    二人坐上马车,将要离去。

    这时,一道着素白道帔,戴白玉兰花冠的身影拦下他们。

    荣龄撑起支摘窗望去,“道长可还有事?”

    日暮风雪中,一身白衣的白龙子执拂尘而来。

    荣龄望着那道几要融入雪中的白色身影,心中生出种不可言喻的奇怪感觉——玉鸣珂也衣白,但玉鸣珂的白带有茶水将将适口的温。眼前这人却不同,她的的白很冷,比木苏里的雪、昆仑山巅的寒冰还要冷。

    白龙子走至窗旁,抬手递过一枚绣有兰花的香囊,“郡主,香囊中有贫道手书的符箓,还托你焚于瞿良娣墓前,助她早投来世。不论如何,她在长春观中陷入因果,贫道有愧于她。”

    这话说得妥帖,荣龄指摘不出毛病,只好颔首接过,“道长有心了。”

    白龙子两手交握,“多谢郡主。”

    此间事了,马车再次前行。

    可就在支摘窗将要阖上、全然遮住窗外风景时,张廷瑜无意转头,在一线缝隙中看清那张夹在风雪中的面容。

    他眼中一凝,向来沉静的神色忽地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