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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都没了踪影,弯眉拧紧,凤眸中寒光凛然,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然视线刚触及温璟那副委屈却又倔强的姿态,心中一滞,忽而又忆起他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那是在太学。

    他领了皇伯父之命,到太学巡视,以彰天家垂怜。

    陈祭酒陪着他一同听了甲班的功课,又考校了几名品德兼优的学子,正欲离开之时,忽听得廊道尽头的一间屋里传来欢快笑声。

    他不由好奇,装作看不见陈祭酒脸上的为难之色,径自走至那屋门后。

    抬眼望去,便见一年轻女子手执教鞭立于台上,妆容素淡,白衫窈窕,纵是对着满堂坐姿不甚尊重的簪缨子弟,也不见愠恼羞怒之色。

    有一学生大胆发问,民众愚笨如羔羊,只管扬鞭以束便可,为何还需体察民情民意?

    她杏眸微转,手执教鞭一甩,不答却问:“汝班月试无一人进得前三百,较之甲班诸优绩之生亦可用得上愚笨二字,我手执教鞭于此,照汝说来,我只需扬鞭管束尔等,全然不需问尔等之意,然否?”

    台下之人面色皆黑,发问之人抬手颤抖,怒道:“你竟敢如此蔑视我等?!”

    台上女子收鞭垂袖,神色淡然,声色微冷:“非是蔑视,不过以你之言,用于你身罢。既然你可以因为出身簪缨,便将出身贫苦农家之子视为愚笨羔羊;那么身处甲班的学生亦可因为成绩远优于己班,便视                                                你们如蠢笨羔羊。”

    “且诸位今日既进得太学,那便是抱了求取功名,为政一方之志。若照汝之言,则人人皆可视位下之人为愚笨羔羊,不需问其意愿,尽按己意扬鞭驱使即可,那律法威严何在?天家恤民之心何存?”

    说到最后,女声愈厉,连声反问迫得台下之人无不噤若寒蝉,危坐垂首,再无之前的轻慢神色。

    斜阳金芒自窗外而入,点亮她明媚脸庞,一身傲骨风华毕露。

    她红唇一扬,满目傲然,稳声道:“今日为师便教你们爱民恤民之道。”

    自此一堂正课方起。

    掩于门后的李逸尘看得脸红心快,喉头似有硬物堵住,讷讷不得言,良久才找回神志,悄声问跟在身旁神色不明的陈祭酒:“她是哪家娘子?”

    陈祭酒望他一眼,低声道:“不敢欺瞒世子,她便是安国公嫡长女温璟。下官考量过她学识,远胜于诸多讲席,因惜才之心破格将其纳入太学,或有违例之处,请世子降罪。”

    他面露恍然,原来她便是前些时日因一桩退婚闹得满城皆沸的温璟。

    若非亲见,李逸尘很难将传闻中那个不顾贵女体面,为一懦夫拒不退婚,还口出狂言要傅家为其谋得太学之位的出格女子与如今站在台上光芒灼灼,胆识过人的温璟联系起来。

    见李逸尘只看着温璟不言,神色莫辨,陈祭酒惜才之心又起,悄声道:“坊中传闻甚多,她方才言辞或不甚得体,然人不可貌相,世子若存疑可与之一试。”

    “不必,你无罪。”李逸尘微一扬唇,凤眸带笑:“但观她刚才所举,便知她真有才学,又识圣意,到太学为师足矣。”

    旧事擦心而过,李逸尘幽然一叹,望着面前的女子,终是缓了脸色。

    她一腔爱民之意,经年未变,即便胆大为民发声,触怒皇长姐被贬岭南,仍不改本心。看似莽撞不识世事,仍偏是这股执拗纯真之志,于藏污纳垢的官场贵族中,又何其难得。

    李逸尘想着,又是敬佩又是怜惜,转头望向温玖半点没有好转的怒容,开口低诫:“曜嬛也是一片恤民之心,你莫如此责她。”

    听世子不怒反而为温璟说话,温玖眼中极快闪过一丝荒谬神色,又很快掩去,脸色半红半黑,嘴唇翕动好半晌才似压着隐怒道:“书泽妄言,还望世子莫要为她说话,她颠倒是非之举实是目无尊上、不可轻饶!”

    温璟身子又瑟缩一下,刚刚因李逸尘之言骤亮的眉眼又垂了下去,宛若被冬霜打过的枯枝,看在李逸尘眼里更是心疼。

    他拧眉望向温玖,眼里责备神色更加一层,抿唇半晌方道:“曜嬛如今既为使君,自有裁量之权。依我之见,刁民所举乃是受了倭寇所惑无疑,并非本有谋反之意,死罪可免。但违逆反上之举皆为实情,不咎不可,由此必责其过。”

    见温璟望向他的杏眸中隐含水光,李逸尘声色更缓更柔:“至于如何咎责,可由曜嬛依律处置,如此既显天家恤民厚德,又不损官府威严,你们以为如何?”

    李逸尘此言一出,压在温璟心中的重石终于落了地,她暗中一叹,笑面初绽:“曜嬛以为世子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