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逐蝶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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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庭。

    遥遥望去,只见两三奴倌围在庭院一角那□□尺宽的花丛外边,看一个娇小的人影趋行在内,斜偏跄步地追着一只蝴蝶。

    满丛的茉莉在月色下散香,那人穿着比茉莉与月色更皎洁的衣衫,像画中走出的仙灵。雪白的长发被一根红绸系拢,扎成松泛的金鱼尾,随着追蝶的步伐轻晃。

    梁雪雍心中一悸,默默向他走去。走得越近,便越闻见茉莉的清香,越瞧见美人的昳丽。

    那蝴蝶与郎君嬉戏一会儿,花瓣似地飘开了,落到了梁雪雍的肩上,停留片刻,翩跹着飞远了。

    那郎君转身时瞧见了向她走近的人,眼眸一惊,躬身上前行礼。

    梁雪雍细细地打量他周身,唇角浮出浅淡温柔的笑来。

    “徽酒,”她亲昵地唤着,牵起他的手,轻叹道:

    “朕很少见你这般穿着……很漂亮。”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面前的人,可眼神却含着些许的空错,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谢陛下夸奖。”

    金徽酒微扬唇角,面色因方才与蝴蝶的追逐而显出几分红润,淡粉的唇瓣轻微地开合着,溢出低声的喘息,胸膛稍稍起伏着。

    梁雪雍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摩挲一会儿,问他冷不冷。

    “不冷,”金徽酒捧住她抚面的手掌,眷恋道,“陛下来了,徽酒就不冷了。”

    梁雪雍温温一笑,将他拦腰抱起,走进寝殿。

    殿上熏着暖沁的香,榻上铺着纯白的茉莉花瓣,点缀着锦绣缤纷的被面。金徽酒请梁雪雍将自己放下,走到床前,将那花瓣两手捧了,献到她跟前:

    “陛下闻闻看,臣郎刚采的,还香着的。”眸光流转间,小郎君全然没有一点平日里皇后的威严气势,羞涩的情态里,那张微含稚气的脸颊更显娇红。

    梁雪雍瞄他一眼,伸手拽过他的手腕。

    “啊、陛下……”金徽酒惊啼一声,又被对方抱了起来。

    脚尖离地的瞬间,手中花瓣飘向地面。翩然的飞舞间,榻上生出两束绮艳的花枝。一枝被纠缠在另一枝怀里,根绕着根,叶挨着叶,尖利的花刺是野兽的獠牙,刺破鲜活的肌肤,尝尽甜美的花汁。

    外头下起连绵的雨,几扇薄窗,隔开温暖与寒凉的两方天地。

    夜过三更,万籁俱寂,雨停雾升。

    寝榻之上,金徽酒被梁雪雍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感受着对方灼烫的体温和沉稳的呼吸,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浅薄的欢喜。

    可当他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来在宫中的诸多经历与百般心境 ,这点欢愉也难免归逝于深刻的哀戚。

    他与萧祺缘几乎同时入宫,伴梁雪雍七年之久,不能说对她没有半点真情。只是那点真情与金家的图谋比起来太过苍白,从来不由他做主,也从前没给过他深切的幸福。

    当萧祺缘沉浸在对梁雪雍的爱里恣肆索取的时候,他在对梁雪雍的忌惮中步步为营;当萧祺缘拿他娇蛮的、不拘礼束的率性博女帝一笑——抑或是闯祸的时候,他永远带着“矜持贵重”、“颇识大体”的面具。他是表面的与世无争、端容有度,却把每一毫毛孔都塞进肮脏的心计。

    金徽酒有时很讨厌自己,有时又很喜爱自己,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记不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正如现在感受着梁雪雍平稳的呼吸,感受着那紧贴背脊的胸膛内,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他心中本怀着一点安宁的喜悦,却于迷蒙间听她呢喃过一个隐约的名:

    “徽歌……”

    那颗心便浸在深深的冰寒里。

    “我知道……”他在心间想着,“从无一次是例外……”思及至此,唇角忽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笑来,兀自转了身子回抱住对方,似留恋,似满足,显出一派无与伦比的亲昵。

    “也罢。”他把脑袋埋在对方的颈窝处,身子蜷进对方的怀间,眸中闪着冷冽的光。

    檀口微启,他悄声地呢喃:

    “且当我如斯爱你。”